拖延。蘇澤淺不會像嬌滴滴的小姑娘那樣半甜蜜半撒嬌說“你先走”,隻會用行動來告訴莫洵,我知道你為我做了什麼,我會回報,會為你著想。

沒有誰對誰好是理所當然的,即使是感情,蘇澤淺也信奉等價交換。在和殷商交往時覺得斤斤計較不近人情的心理,在麵對莫洵時卻變得理所當然。

於是重要的並不是一切的方式,而是那個對的人。

鋒利無匹的劍光斬落了黃泉路上的魑魅魍魎,也撕裂了凝滯的空氣,枯黑的樹木斷折,蘇澤淺也如同他手中一往無前的劍光,足不沾地的往前飛掠。

莫洵半步不落的跟在他身側:“鬼王造出的幻境有無數重,每一重中又有無數小世界,所有小世界都是一個場景。”

幻境之所以會令人迷失,便是因為它的無數小世界,你從這個小世界一步跨入另一個小世界,相似、卻有細微差別的經曆會慢慢耗幹人的耐心和精力,直至崩潰。

唯有找到陣眼才能突破一重幻境,困於幻境中的人想要找陣眼需要按照五行八卦天幹地支的排列來探索,需要有一雙慧眼能看出幻境中不合常理的地方。

鬼王的幻境是千百年前鬼神橫行時的世界,對現代天師來說根本沒一處合常理、世事變遷,天師道衰弱,精通八卦的天師太少了。

困於幻境中的這批人想自己找到出路幾乎是不可能。

也是他們運氣好,誤打誤撞地成功送出了紙鶴,這才贏得了一線生機。

莫洵是天生地養的一隻鬼,五行八卦融刻於靈魂中,他根本不需要推演,便能看出法陣的排布,而作為實力強大的非人類,他破陣的方法更加簡單粗暴——直接撕裂幻境。

如果幻境坍塌,困於其中的人也活不了,所以莫洵在小世界上撕了條小口子,放進自己的投影。蘇澤淺看見莫洵不可能無動於衷,幻影被觸動,莫洵便能定位那個正確的小世界。

“榕府怎麼了?”

“就要重現天日了。”

封神大陣完成,作為陣眼的榕府也被封印。

就像李林對李木說的那樣,莫洵當年是榕府的小童子,既然是宅邸的小童子,看家護院當然是莫洵的任務,何況榕府原主人已經消失,封印的持有者已經變成了莫洵——他現在已經是榕府實際上的主人了。

“重現天日不好嗎?”

“不好。”

鬼仙的府邸中藏著無數寶藏,千年過去,哪怕是院子裏的一棵雜草,也成了天材地寶。榕府現世必然引發爭奪,莫洵不是護不住這座宅子,但不現世必然比現世要安全省力得多。

“怎麼阻止?”

劇痛自識海之中傳來,覆蓋在封印上的神識隨著封印的破碎被碾成了碎片,靈魂震蕩,莫洵瞬間眼前一黑。

“師父?!”

胸腔裏牽扯著髒器的悶痛讓鮮血泛出喉頭,莫洵咳了聲:“阻止不了。”

扶著止不住咳血的師父,蘇澤淺的手都在抖。

章家姐弟隻有一句的勸說不是因為這件事隻得勸一句,而是因為敬畏莫洵隻敢勸一句。莫洵流露出的急躁不過是冰山一角,榕府現世的影響比他表現出來的要嚴重得多——雖然現在的蘇澤淺仍不能清晰的體會到事情的嚴重性,但他至少感覺到了,自己的師父到底為了他放棄了什麼。

第五十五章

鬼王被封印了千年,世間再無能與莫洵匹敵的人物,本體受傷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源自靈魂的疼痛劇烈得讓莫洵陌生,因為陌生,這份劇痛更顯得難以忍受。

眼前蘇澤淺焦急蒼白的臉模糊起來,靈魂的疼痛反應到肉身上,莫洵想要脫離軀殼好讓自己好過些,卻發現自己被困在了這具人類的殼子裏。

——原來在這裏等著他呢。

他就覺得蘇澤淺等人在幻境中的遭遇太過兒戲,鬼王的手段不是天師們堅持堅持就能抵禦的。進入幻境後莫洵其實就開始焦躁了,一方麵是因為榕府處的反饋——多年來榕府的封印一直在削弱,此刻終於到了臨界點,另一方麵則因為他不認為蘇澤淺等人可以支撐那麼長時間,然而他隻能慢慢來。要盡快的完成手頭的細活,必然要全神貫注,於是便忽略了幻境帶給他的某種不適宜——幻境總是不太讓人舒服。

那些如同空氣中的灰塵一樣細微,慢慢覆蓋在體表的物質,成功的凝結成了一道封印。

它不封印你的力量,不削弱你的能力,隻是堵住了神魂出口,平常的時候這封印無關痛癢,但現在卻非常麻煩。

麻煩卻不是無解。

就如同前幾個月鬼王夜夜派小鬼到莫洵住的小區騷擾,如今這封印也是一樣,雖甩脫不了,卻也不致命。

就在蘇澤淺手足無措的時候,莫洵的嗆咳突然停了下來,他仿佛沒事人一樣直起了身子,在蘇澤淺手上一壓:“繼續往前。”

紅霞盡頭的地平線是一片白光,看不出遠近,蘇澤淺望了眼,又看了看莫洵:“先告訴我你怎麼了?”

莫洵實話實話:“榕府封印上糊著我的神識,封印破神識散,受到了點衝擊。”

蘇澤淺看著莫洵的眼神裏有某種沉重的東西,莫洵非常了解自己的徒弟,知道他這是又默不作聲的下了什麼決心了:“阿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