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讓他不得不活。

蘇澤淺惱怒於莫洵不問問他的意見,就想以命換命的讓他活下去,莫洵表麵聽從改進,實則無動於衷,他知道蘇澤淺不會同意,早就開始了布置,讓蘇澤淺在自己死後——從壽命來看,蘇澤淺一定死在莫洵前麵,但男人總想著以防萬一——也不得不繼續活著,好好活著。

黑無常法身長袍上的金色山形紋在靈力鼓蕩下發生了些微的變形,徹徹底底成了龍鱗的形狀,男人額頭頂出龍角,真身半現,天雷卻無動於衷。

天道意誌仿徨,一邊阻礙著莫洵,一邊又對他漸顯的真身視而不見。它仿佛知道莫洵是為了打倒外來者而不得不現真身,於是寬容對待他滿身戾氣。

可外來者出現在歸墟這頭,這件事本身,便是天道不公。

天雷不劈死神,而莫洵去不了那邊。

“這是對我考驗?”莫洵冷嘲熱諷,“我不需要,放我過去!”

天道沒有回應,反而是鬼王說話了:“這不是你需不需要的問題……你分明已經知道它要你做什麼了。”

鬼王話音未落,蘇澤淺的聲音就在莫洵意識界裏響了起來:“師父,回去吧。”

意識界中蘇澤淺的聲音平靜、平穩。

與莫洵這邊的勢均力敵截然不同,蘇澤淺在死神鐮刀下隻有狼狽逃竄的份,逃跑的功力是在莫洵對他的訓練中學會的,也正因為曾經這麼逃過,蘇澤淺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兒,他逃不出死神的全力追殺。

在莫洵昏迷的三年裏,為了穩住緊繃到了極點的年輕人,老王曾對他說過:“有一個人,合十雙掌就能成佛,”他指著黑色大殿主座前的丹墀,“登上丹陛便能稱王。”

“但他沒有這麼做,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他對這個世界還有留戀,他還想要回家。”

對莫洵來說,家這個詞曾經是彼岸花盛開的十惡黃泉,現在則是與蘇澤淺共同生活的一方天地。

當初這句話讓蘇澤淺堅持了下去,現在卻成了他放棄的理由。

沒有人對他明說,但年輕人卻從種種跡象中隱約察覺了莫洵與這個世界的關係。

他能在沒有一點信號的地方打出電話,能隨心穿梭於各個地方,言出法隨,他是這個世界唯一的神,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比他更強,然而他卻處處受限。

莫洵造就了這個世界,而這個世界困住了他。

蘇澤淺清楚的知道,現在困住莫洵的,已經不是這個世界,而是他這個人了。但他並不想讓莫洵解脫。

“師父,我打不過他。”蘇澤淺第一次,唯一一次示弱了。

“你過不來,我打不過……”他停頓了一下,“那就到了說再見的時候了。”

莫洵給了兩個字:“閉嘴。”

“莫洵”蘇澤淺不打算聽他的,喊了他的名字,然後說,“我要這個世界存在,也想要你存在於這個世界。”

“幫我守著蘇澤淺的記憶,蘇澤淺的人生。”年輕人在濤濤海浪之中,看死神的鐮刀落下,“人間有輪回,若幹年後,我們能再相見。”

“這回,換你等我。”

“我等你——”莫洵閉上了眼睛,巨大的法身也閉了眼,死神鐮刀直接切入法身之中,被巨力絞住,抽不出,動不得。

“——我花了幾千年才等到你。”

兩團纏著黑煙的金色光團從無常法身體內脫出,直直投入死神懷中,死神空蕩蕩的袍子像個氣球被吹大了,膨脹到極限,而後——炸裂!

颶風直接把老王給吹飛出去,同時被吹飛出去的還有流動的水——海域成陸地,瞬間便是滄海桑田的變幻。

然而雷電屏障紋絲不動。

莫洵從高空落下,睜了眼,黑色的瞳孔蒙著一層陰翳,他沒抬頭,直接向屏障走去:“這下你滿意了嗎?”

沒有人回答他。

炸開了死神的兩團光是他的眼睛,是他的力量之源,是鬼王依附所在。

莫洵不知道被炸碎的死神死了沒,不知道一起被炸飛的鬼王還存不存在,他也不關心老王是否被波及,整個海域的海水又會淹沒哪裏。

山裏人要存活,這個世界先得好好的,他一退再退,是為了山裏人,也為了這個世界。

可他不想管了。

“我連一個人都救不了,還能救整個世界?笑話。”

“犧牲這個人就能救這個世界了?”

“嗬,憑什麼要犧牲他?”

鬼王說莫洵該知道天道要他幹什麼了,鬼王說他知道莫洵為什麼沒有心魔了。

莫洵為荒古龍,受萬人朝奉,理當在天,他卻在地下當個鬼無常,一天一地,是最初的生死劫。

之後的千萬磨難全是伏筆,隻為了如今最後的這一劫。

這一劫要他絕情棄念,登天成聖,所以要奪他所愛,斷他所念。

成聖需得斬三屍,在這一劫中,擁有七情六欲的莫洵本身便是需要被舍棄的魔,所以他不會有心魔投影。

本源崩潰,莫洵的意識也在崩潰,他從禦空而行,變成深一腳淺一腳的蹣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