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網絡交鋒
中午十一點二十三分,省城刑警大隊會議室內。
新任專案組成員悉數在座,此外還多了一個胖胖的中年人。此人愁容滿麵,但目光中卻又透出堅毅不撓的神色。
羅飛向大家介紹了這個新麵孔:黃傑遠,曾任省城刑警隊副大隊長。十年前因故離開警界,後從商,現在是黑魔力酒吧的老板。
十年前黃傑遠亦不過三十三四歲的年紀,便已擔任省城刑警隊副隊長,他的職業素質可見一斑。眾人對這個胖男人都產生了一些敬意,不過對於此人他們更感興趣的,還是他十八年前的身份。
十八年前,在致Eumenides生父死亡的“一三○”劫持人質案中,黃傑遠正是辦案負責人丁科的副手,正是由於這個原因,這個早已脫離警界的前輩此刻才又被卷入“四一八”專案組中。
他甚至承擔著比其他組員更大的壓力。因為他的獨生子黃德陽極可能已落在Eumenides的手中。
黃德陽今年十四歲,在省城三中讀初二。今天恰巧是學校開運動會。他的同學證實,黃德陽在九點多鍾的時候離開體育場去買飲料,此後便未見他的蹤影。而一個多小時以後,羅飛等人在萊茵苑的伏擊失敗,Eumenides托人送來了黃德陽隨身佩戴的玉觀音掛件,同時附著一張寫有時間、地點的紙條。
“下午兩點,博世界網城。”
聽羅飛通報完這些最新的案情,曾日華看看黃傑遠,又瞅瞅羅飛,自嘲地搖搖頭:“原來你們早就聯係上了,我還蒙在鼓裏呢。”
“這是基於保密的考慮。”羅飛帶著歉意解釋道,“倒不是不相信你們,隻是Eumenides實在過於狡猾,任何形式的防範都是有必要的。”
“保密可以有其他的方式。羅隊長這麼做,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基於你潛意識裏過於強大的控製欲吧。”說話的是慕劍雲,她也在看著羅飛,而她目光中的情緒則頗為複雜。
羅飛用拳頭蹭了蹭鼻尖,沒有開口。一旁的曾日華卻來了勁,把身體湊向慕劍雲追問道:“控製欲?控製什麼?控製我們嗎?”
“控製一切,不希望有任何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握之外。可你現在是專案組的組長,你必須學會信任別人,這是你的責任。”慕劍雲加重了語氣,既像是在勸慰,又帶著兩三分的警戒。
“也許你說得對……”羅飛輕歎一聲,“至少我該安排好對老黃全家的保護措施,這樣就不會是現在的被動局麵了。”
“不……”黃傑遠卻搖了搖頭,“並不是這樣的。保密是對的,隻是我們的保密工作做得還不夠好,我的家人才會陷入危險中。”
眾人轉頭看向這個胖男人,而後者又繼續解釋說:“Eumenides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就一定會向我追詢‘一三○’案件的細節。如果他沒有發現警方也查到了我這裏,他就不會那麼緊張,他會用溫和的方式以期獲得最真實的信息,這就是他今天早晨冒充檔案管理員給我打電話的用意;反過來,當他發現我和警方有了接觸,他就知道不可能再用溫和的方式從我這裏騙走信息,所以他才會擄走我的兒子,想用某些極端的方式逼我就範。”
這番分析倒是合情合理。尹劍琢磨了一會兒,忽然有所發現似的說道:“Eumenides給老黃打電話是八點半左右;九點多鍾的時候,他擄走了黃德陽;可是直到近十一點,他才與羅隊交手——這是不是意味著,Eumenides事實上在通完電話之後就已經看出了破綻?”
“是的。”黃傑遠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愁眉把眼睛擠成了一條縫,“唉,隻是我現在也沒想明白,那破綻究竟在哪裏?我和羅隊之間的聯係如此隱秘——我給羅隊打電話的時候,甚至都沒敢用自己的手機。”
這也正是令羅飛鬱悶的問題:Eumenides在九點多就開始進行第二手的行動,他是從哪裏嗅到了警方的氣息?而後來萊茵苑的那一戰,其實隻是他對警方行動的確證和嘲弄吧?
不過現在沒有太多時間去考慮這些。離Eumenides的約定已隻剩三個多小時,他們必須盡快製訂出相應的作戰方案。作為專案組組長,羅飛適時拋出了正題:“別的先不說了,大家對下一步的行動有什麼見解?”
一句話將眾人都帶入了沉思,麵對強大的敵人,誰也不願貿然發表意見。片刻之後,才聽慕劍雲沉吟著說道:“要確定自己該做什麼,首先得知道對方想做什麼。”
“不錯。”羅飛讚同地點著頭,“Eumenides雖然隻留下一個時間和一個地點,但我們不妨站在他的角度假設一下,麵對當前的局麵,他會怎麼做?”
“這個倒並不難想。”曾日華立刻晃了晃腦袋,然後吐出兩個字來,“網絡。”
羅飛把目光凝在他身上,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假設我是Eumenides,我必須去追尋生父死亡的真相。現在唯一的線索在你身上——”曾日華指了指黃傑遠,“可是你已經被警方盯住。我該怎麼辦?這可比殺人更加棘手……想來想去,我必須放棄和你直接接觸的方式。可是間接的交流我又太容易被你欺騙。這時我想到了網絡:在網絡上可以進行視頻聊天。這意味著我不用出現在你的麵前,但是我卻可以看見你,通過察言觀色識別你言語的真偽。同時我擄走了你的兒子,借以逼迫你必須按照我的指令來行事,在我設定的情境下進行交談,我有把握通過這樣的交談得到我想知道的東西。”
羅飛用手指輕叩著桌麵:“你的意思是,Eumenides留下這張字條,就是要約老黃進行一次網絡上的視頻聊天?”
“博世界網城。”曾日華強調字條上的地點信息,“不是聊天,難道是組隊泡妞打遊戲嗎?”
黃傑遠瞥了曾日華一眼,露出些許反感的情緒。在愛子陷於敵手的危急時刻,對方的玩笑開得確實有些不倫不類。不遠處的慕劍雲則早已習慣了曾日華這一點,知道他並無惡意,此刻便岔開話題似的問黃傑遠:“當年的‘一三○’案件到底是怎麼回事?”
羅飛卻擺了擺手打斷她:“先不提這個,說起來話太長。現在的關鍵是,Eumenides想知道什麼?我們又應該讓Eumenides知道什麼?”
眾人暗暗點頭,都明白羅飛的意思。的確,專案組現在的目標很明確——抓住Eumenides,而“一三○”案件的細節與此並無關聯。既然Eumenides想要套問黃傑遠的信息,那麼專案組首先要考慮的是:將什麼樣的信息透露給對方最有利於對Eumenides的抓捕,而這信息是真是假都不重要。
“其實我們完全可以利用這次機會重新做一個陷阱。”尹劍順著羅飛的提示引申道。
這也正是眾人此刻的思路。他們都緊張地思考起來。良久之後,沉默被柳鬆打破。
“把Eumenides的思路引向特警隊吧。他不是要追查生父死亡的真相嗎?擊斃文紅兵的人是特警隊的狙擊手。這次‘四一八’案件,我們特警隊也是參戰主力。不如從我們的現役隊員裏挑一個年齡大、能力強的,把他的名字報給Eumenides。”
柳鬆的意思非常明確:要用特警隊員作為引誘Eumenides的魚餌。羅飛立刻沉著聲音提醒道:“這會非常危險。”
沒錯,直接擊斃生父的槍手,這在Eumenides眼中幾乎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將這樣一個角色背負在自己身上,無疑會直接麵對一個強大殺手的生命威脅。
“與敵人作戰,本來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誰不危險?我們特警隊每一個戰士都在盼著為熊隊長報仇……”一提到犧牲的熊原,小夥子的嗓音變得哽塞起來,“如果不是年齡上差得太遠,我……我怎麼舍得把這樣的機會讓給別人!”
“好吧。”羅飛凝視著柳鬆,心口也有熱血在沸騰著,“那你盡快敲定人選,讓他即刻到專案組報到!”
“明白!”柳鬆鏗鏘有力地應了一聲,起身先行離去。
羅飛的目光此刻又掃過會場:“你們還有沒有什麼意見?”
黃傑遠遲疑了一會兒:“報一個名字容易,難的是怎麼讓Eumenides相信呢?”因為兒子在對方手中,所以他很擔心警方的計謀再次被Eumenides識破。
“需要利用一些技巧,不能說得太直白了。”羅飛看了慕劍雲一眼,“慕老師,你能不能幫幫老黃?”
“嗯。”慕劍雲義不容辭地點著頭,“可以利用心理學上的技巧來引導交談,並且設計一些前後印證的細節,這樣讓對方一步一步地走進來,從而打消他的懷疑。具體的做法……給我一個小時的時間,我和老黃商量商量。”
羅飛讚了句“很好”,隨即又補充說:“到時候要盡可能將交談的過程拉長,給曾日華留下足夠的時間。”
慕劍雲還在琢磨羅飛的話意,曾日華已“嘿”地笑了起來:“羅隊,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呢。”
“網絡追蹤是你最拿手的。”羅飛也淡淡一笑,“如果Eumenides真的通過網絡和老黃聯係,那就是你一展身手的時候了。”
“放心吧。”曾日華飛了飛眉頭,“我早就等著這一天了!”
“好!”羅飛看了看手表,“現在是十二點零七分。尹劍、曾日華,你們倆和我立刻出發,到博世界網城做好準備。老黃,你和慕老師仔細商議一下,一點半鍾到博世界和我們會合。所有人都換上便裝。有問題嗎?”
沒人說話,所有的人都凝重地點著頭,一種大戰將至的氣氛籠罩了整個會議室。
十分鍾後,羅飛和尹劍、曾日華先行上了一輛警車,向著博世界網城開去。
經過緊張的會議之後,三人在車上算是稍稍有了片刻休息的機會。
曾日華卻是個嘴閑不住的人。車開出沒多久,他的聲音便又在車廂內響了起來。
“羅隊。有件事情現在可能不是處理的時候,不過……你還是知道一下比較好。”
“那你說吧。”羅飛幹脆地答道。他知道曾日華既然已經挑起了話頭,那不管合適不合適,是一定要說完的,還不如讓他來個痛快。
曾日華把腦袋湊了過來:“是關於吳寅午的死因。”
“哦?你有線索了?”羅飛一下子來了興趣。昨天上午吳寅午自殺後,他還沒騰出精力去調查這件事情,難道曾日華那邊有了什麼發現?
“稱不上線索。”曾日華搖搖頭,無奈地歎道,“都快滿城皆知的事情了。”
羅飛被對方搞得有些糊塗:“到底怎麼回事?”
“前天晚上那個假冒警察和吳寅午見麵的人是個網絡記者,吳寅午就是因為接受他的訪問,所以才跳樓自殺的。”
“你怎麼知道?記者的采訪稿已經上了網了?”羅飛猜測著問。
“豈止上了網那麼簡單,儼然已成了今天的網絡點擊大熱門!標題叫作《神秘殺手Eumenides再度出擊,藝校辱師事件血腥落幕》,怎麼樣,夠火爆吧?”曾日華帶著嘲諷的意味調侃道。
“這都是什麼無良的記者?嘩眾取寵,毫無社會責任感!”開車的尹劍此刻也忍不住半側過頭,憤然譴責了一句。
曾日華卻“嘿”地冷笑一聲:“這還不算完呢!那個記者甚至把他假扮警察采訪吳寅午的音頻資料也放到了網上,取名為《受辱教師臨終前的訪談》。由於昨天吳寅午自殺的消息就在各大媒體炒得火爆,所以這段錄音上網之後,相關網頁幾乎被點爆。而且聽過錄音的人都認為,正是這所謂的‘最終訪談’導致了吳寅午的自殺。”
羅飛皺起了眉頭:“訪談的內容很過分嗎?”
“我給你放一段你就知道了。”曾日華拿出一個MP3調到播放狀態,“這是吳寅午敘述完案發經過之後,那個記者對他的一些提問。你們聽聽看。”
播放器裏傳出說話的聲音,雖然錄音效果不太好,但還是能聽得比較清楚。
“按照你的敘述,那個殺手饒過了最後的女生,是因為你終於砍下了自己的手,你找回了做人的勇氣,承擔起了做老師的責任,是這樣嗎?”
說話者是一個男子,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怪異。
吳寅午喃喃地難以回答:“這個……這個……”
“好吧,我把這個問題簡化一下。”那男子又道,“你認為你是一個有勇氣的人嗎?你是不是一個有責任感的老師?”
“我……”吳寅午囁嚅了一會兒,終於鼓足氣說道,“以前不是,但是……但是經曆了這件事之後,我想……我以後能夠做到。”
“哧。”那男子放肆地笑了一聲,“這麼說,你認為你在這件事中的表現很好囉?那麼那兩個男孩的死呢?又該由誰來負責?他們才十七歲,還沒有成年。”
吳寅午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然後他很長時間說不出話來。
男子等了一會兒,又開始問下一個問題。
“因為那個殺手許諾給你恢複教師的工作,所以你才去的萬峰賓館,是嗎?”
“是的……”吳寅午的聲音已經非常低落。
“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後,你認為你還適合當一名教師嗎?”
見對方不回答,男子便接著說道:“看來你自己也認為不適合——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去呢?是不是對你來說,教師其實隻是一份工作,與這份工作帶給你的薪水相比,所謂的責任和義務相對來說就不重要了?”
“我……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吳寅午虛弱地回避著。
“為什麼要逃避呢?你不是已經找回勇氣了嗎?”男子卻不依不饒,“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那天沒有去萬峰賓館,或者說你從來就沒有成為一名教師,那麼血案就不會發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你的學生是否就是因你而死?”
“我……我……”吳寅午已說不出任何話來,錄音中傳出的是一陣痛苦而絕望的嗚咽聲。
“渾蛋!”羅飛再也聽不下去了,他豎起眉頭斥道,“對一個剛剛受到身心重創的老人問出這樣的問題,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嗎?”
“不這麼問又怎能產生火爆的傳播效果?至於被問者能不能承受,這些記者根本就不會管。”曾日華一邊說一邊關掉了播放器,隨即他又誇張地咧咧嘴道,“也許他就希望吳寅午承受不住,出點什麼意外才好呢。你們看網絡上的音頻標題,不正是在借吳寅午的死亡進行炒作嗎?”
“其心可誅,其心可誅!”羅飛憤然把這個成語連說了兩遍,然後他問曾日華,“這個記者是誰?”
曾日華搖搖頭:“還不知道。網絡記者發稿用的都是化名,而且你們聽錄音,他對自己的聲音做了變頻處理,顯然也害怕被人從現實世界中揪出來。想找他恐怕不容易呢……”
“這個我先留著。”羅飛把那MP3從曾日華手裏接過來,“我就不信找不到線索。”
曾日華攤攤手反問:“找到他有什麼用?他的采訪行為本身又不犯法。”
羅飛一愣,知道對方說的沒錯。駕駛座上的尹劍倒按捺不住了,握拳砸在方向盤上:“就衝他做假證、冒充警察,先把他拘起來再說。到了號房裏,看怎麼收拾他!”
“算了,先不要想這些了。”羅飛見自己的助手有些激動,便揮了揮手道,“不要誤了我們的正事。”
尹劍恨恨地咬咬牙,不再說什麼。而曾日華卻歎了口氣道:“唉,你說我們吐著血去對付Eumenides,可是呢,有時候遇到這些氣人的事情,還真是想讓Eumenides去收拾這幫家夥。”
羅飛瞥了曾日華一眼,雖然沒有說話,但心中竟也起了一絲波瀾。他將那MP3放到自己的口袋裏,若有所思地不知在想著什麼。
中午十二點三十二分,羅飛三人趕到了博世界網城。
與很多名不副實的宣傳廣告一樣,博世界網城名字起得非常響亮,其實卻隻是一個規模很小的廉價網吧。一間三十多平方米的屋子內密密匝匝地排布了幾十台電腦,雖然消費環境和硬件配置都不怎麼樣,但由於臨近著一所高校,所以生意倒還不錯。
羅飛布置尹劍和曾日華守在了門口,自己則徑直向著前台處走去。雖然已換上了便裝,但他的舉止間還是透出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網吧老板也是見慣了勢利的角色,見到這陣勢,連忙迎出來賠著小心問道:“您三位是……?”
“警察。”羅飛出示了證件,“警方要執行任務,所有的人必須排隊走出網吧,並且在門口登記個人的詳細信息,請你配合。”
“這個……”老板愣了片刻,然後頗為難地擠著眼睛,“他們都交完錢了,不夠時間恐怕攆不動的……”
“給他們全額退款,網吧的所有損失由警方承擔。”
“行嘞!”老板等的就是這句話。他痛快地轉過了身一貓腰鑽到了前台下麵。羅飛正奇怪間,卻見老板已把前台服務器的電源插座摸了出來,然後一把扯掉了主機的插頭。
他的這個舉動很快在網吧內起了反應,質疑和咒罵的聲音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怎麼搞的?”
“他媽的,掉線了!”
“操,網怎麼斷了?!”
“老板,老板!”
……
老板走到屋子中間,一臉的無辜狀:“服務器死機了。”
“那趕緊重啟啊!”
“啟不來了,他媽的,可能是主板燒壞了。”老板也爆了句粗口,他恨恨地看著那服務器,好像恨不能衝上去踹兩腳似的。
羅飛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心中暗自發笑。
網客們一陣喧嘩。
“操,什麼破玩意兒?!”
“退錢!”
“對,退錢!”
老板委屈得都快哭了,可他又現出一副要息事寧人的窩囊樣子。
“好,退錢退錢,都退……”他拿起台麵上的上網登記表走到網吧門口,“你們排好隊,一個個來……你們的押金和身份證號都有記錄的,憑身份證全額退款。”
網客們罵罵咧咧地起身,不過既是全額退款,他們實際也沒什麼怨言。很快便排起了退款的隊伍。少數一些人想插隊起哄的,都被羅飛上前製止。對於這些沉迷於虛擬世界的年輕人,他無須表明身份便足以應付了。
而老板則把上網登記表交給守在門口的尹劍,同時壓低聲音說道:“這些人的信息都有記錄,你們隻要核對一下身份證件就可以了。”
尹劍和曾日華對視淺笑:這老板倒是有兩把刷子,片刻之間就把這頗棘手的問題解決得如此圓滑。
網吧的清場工作也因此順利地完成了。雖然知道Eumenides隱身於這些網客中的可能性極小,但尹曾二人還是很認真地一一核對了他們的身份證件。和Eumenides數次交手的經驗告訴警方:那是一個常常會違背常理出牌的人,作為他的對手,警方必須在任何一個環節都做到滴水不漏才行。
所有的網客都撤離之後,原本喧鬧的網吧變得寂靜無聲。羅飛三人環顧著四周空蕩蕩的座位,一種莫名的壓力正悄悄地襲來。
“有沒有可能現在就開始找他?”羅飛突然問曾日華。
小夥子眨眨眼睛,似乎不太明白。
“他為什麼要約在這個網吧?”羅飛說出自己心中的困惑,“要通過網絡交流,任何地方都可以,為什麼偏要限定在這個網吧?”
“這裏麵肯定有某台機器對Eumenides來說是特殊的,能幫他達成一些隱藏的目的!”尹劍順著隊長的思路往下分析,“我想……也許是某種病毒。”
“什麼樣的目的?什麼樣的病毒?”曾日華若有所思地反問著。
羅飛用期待的目光看著曾日華:“這是你的領域。我希望聽到你的解答。”
曾日華卻費解地搖著頭:“病毒……病毒的種類五花八門,但目的無非都是為了控製對方的電腦,或者是竊取資料,或者是遠程監控,可是Eumenides有什麼道理要操控這裏的電腦呢?他隻是想和黃傑遠進行一次網絡通話,病毒對他有什麼用?”
羅飛沉吟片刻:“這樣吧,我們不管他有什麼企圖。你先把這裏的電腦挨個檢查一遍——時間還來得及吧?”
曾日華看看表:“勉強夠。”說話間他已拉過一張椅子坐下,雙手左右開工,竟同時操作起兩台電腦。
羅飛見他進入了工作狀態,便不再打攪,轉頭看向了尹劍:“我們也不能隻把注意力放在電腦上,網吧外圍也許更值得關注。Eumenides指定了這個地點,會不會要利用這裏的地形做些文章呢?”
“難道他要傷害黃傑遠?”尹劍變得緊張起來。他向網吧門口走出幾步,觀察著周圍的環境。此處毗鄰大街,街兩側都是些中矮的商鋪樓。而下午正是此類地點的客流高峰期,男女老少,來往不絕。
尹劍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路過的年輕男子,似乎他們每一個人都值得懷疑。在與Eumenides交手數次之後,所有參戰者都患上了類似的後遺症。
羅飛也跟了過來,他的目光四下掃過之後,抬起右手指向高處的幾個地方:“家具城三樓,電力大廈四樓東側,工商銀行的樓頂,這幾個地方都要布下我們的眼線。尹劍,你現在就去安排一下,半小時內人員到位。”
尹劍領命而去後,羅飛又撥通了柳鬆的電話:“你那邊情況怎麼樣?”
“人選已經定好了。”特警小夥子在電話那端回答,“要不要現在帶過來見你?”
“不!不要讓他接近網吧現場,準備一份詳細的個人資料給我。”
“好的。”柳鬆估算了一下時間,“那我大概在四十分鍾後到達網吧。”
羅飛也看看手表。這樣的話,柳鬆可能會和慕劍雲、黃傑遠同時到達,時間倒是剛好合適。
事實狀況果不出羅飛所料,一點半前後,柳鬆、慕劍雲和黃傑遠幾乎是前後腳來到了博世界網城,而此時尹劍也布置好了網吧外圍的警力。至此警方的所有力量皆已到位。箭上弦張,在入主專案組之後,羅飛終於將迎來與Eumenides首次麵對麵的交鋒。
羅飛把網吧老板的休息室當成了臨時的作戰指揮部。他帶著眾人進入裏屋,首先問慕劍雲:“你們倆準備得怎麼樣了?”
慕劍雲點點頭:“設計了一些步驟,關鍵的心理把握點黃總都已經理解——不過能不能成功,主要還得看臨場雙方的實際交談。”
“嗯。”羅飛略一點頭,立刻切到另一個話題,“柳鬆,你介紹一下你們特警隊推舉出來的人選吧。”
柳鬆把一隻黃皮文件袋交給羅飛:“這裏是他的個人資料。”
羅飛略略地翻看了,然後讚了一句:“很好。”顯然是對這樣一個人選非常滿意。然後他一轉手把文件袋交到黃傑遠手中,“你的任務已經說得很清楚,就是要把Eumenides的目標轉移到這個人身上。現在還有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你盡可能地熟悉一下這個人。”
黃傑遠將文件袋內厚厚的資料抽出,最上方是一張個人全身照。照片上的男子英姿勃勃,旁邊寫著他的名字——楊林。
“他是我們大隊長生前……最好的朋友。”柳鬆又補充了一句,聲音因哽咽而變得嘶啞。
羅飛臉上也閃過悲傷的神色,想起熊原,他感覺肩頭的壓力又重了幾分。
黃傑遠將那疊資料大致地翻了翻,搖頭道:“我不可能記住這麼多。”
“你不需要記太多。他隻是在十八年前和你有過合作經曆的戰友。對於他的詳細情況,你有些不了解也是正常的。你甚至要注意:如果Eumenides詢問過多,你不能全都回答,這反而會引起對方的懷疑。”說到這裏,羅飛又轉向慕劍雲,“慕老師,你也看看這些資料。哪些信息是要透露給Eumenides的,哪些信息需要保留,你幫著把握一下。”
慕劍雲點頭表示明白,和黃傑遠一同鑽研起楊林的個人資料。羅飛見此情形便離開了內屋,此刻在網吧大廳內,曾日華仍在同那幾十台電腦鏖戰著。
“怎麼樣?有什麼發現沒?”羅飛走過去問了句。
“每台機器上都殺掉了一些病毒,不過看不出和Eumenides有什麼聯係。”曾日華一邊說著話,雙手如蝴蝶翻飛,同時在左右兩台電腦上舞動不停,見羅飛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便多說兩句,“其實,如果我是Eumenides,即使要對電腦做手腳,現在別人也不可能查出來。”
“為什麼?”
“我隻要記下目標電腦的網絡地址,這就好比盜賊認準了作案地點。既然定好的作案時間是下午兩點,我有必要在兩點之前就來到這裏嗎?”
“你的意思是,Eumenides會等到約定時間之後才動手?”
“是的。因為他知道我們一定會事先對電腦進行檢查。以他的能力,要攻擊一台普通的網吧電腦易如反掌,完全沒必要提前動手。”
“明白了。”羅飛沉吟著,“那按照你的意見,我們該怎麼防範?”
“不管怎樣,事前的檢查總是沒錯的。不過更關鍵的工作應該在兩點之後,到時候我會守住網吧的服務器,因為無論Eumenides攻擊哪台機器,他都避不開服務器的監控。然後你們按計劃拖住Eumenides,我則在網絡上追蹤他的行跡。”
羅飛“嗯”了一聲表示認同:“如果你需要調動外勤,可以直接和柳鬆聯係。”
曾日華“嘿嘿”一笑:“那你可得通知他做好準備,到時候可是要直接抓人去的。”
所有的參戰者中,唯獨曾日華的情緒最為放鬆,這也感染了羅飛,令後者的緊張略得緩解。警方各部門的人員都已分工到位,他們共同等待著新戰役的到來。
而時間亦在這樣的等待中終於走到了下午兩點這一刻。
柳鬆守在網吧門口,警惕地注視著來往行人;而在外圍,尹劍帶領著更多的警力設下了密不透風的包圍圈;黃傑遠來到了網吧大廳,心憂愛子的安危而焦急萬分;慕劍雲站在他身邊,準備隨時提供心理上的戰略輔導;羅飛則居中指揮著全局,不過他此時的注意力卻更多地集中在曾日華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