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書十九(2 / 3)

劉生之辯未若田氏,今之仲連求之不難,可無歎息乎!人各有所好尚。蘭茝蓀蕙之芳,眾人之所好,而海畔有逐臭之夫;鹹池、六英之發,眾人所樂,而墨翟有非之之論:豈可同哉!今往仆少小所著詞賦一通相與。夫街談巷說,必有可采,擊轅之歌,有應風雅,匹夫之思,未易輕棄也。辭賦小道,固未足以揄揚大義,彰示來世也。昔揚子雲,先朝執戟之臣耳,猶稱''壯夫不為''也;吾雖薄德,位為籓侯,猶庶幾戮力上國,流惠下民,建永世之業,流金石之功,豈徒以翰墨為勳績,辭頌為君子哉?若吾誌不果,吾道不行,亦將采史官之實錄,辯時俗之得失,定仁義之衷,成一家之言,雖未能藏之名山,將以傳之同好,此要之白首,豈可以今日論乎!其言之不怍,恃惠子之知我也。明早相迎,書不盡懷。」脩答曰:「不侍數日,若彌年載,豈獨愛顧之隆,使係仰之情深邪!損辱來命,蔚矣其文。誦讀反覆,雖諷雅、頌,不複過也。若仲宣之擅江表,陳氏之跨冀域,徐、劉之顯青、豫,應生之發魏國,斯皆然矣。至如脩者,聽采風聲,仰德不暇,目周章於省覽,何惶駭於高視哉?伏惟君侯,少長貴盛,體旦、發之質,有聖善之教。遠近觀者,徒謂能宣昭懿德,光讚大業而已,不謂複能兼覽傳記,留思文章。今乃含王超陳,度越數子;觀者駭視而拭目,聽者傾首而聳耳;非夫體通性達,受之自然,其誰能至於此乎?又嚐親見執事握牘持筆,有所造作,若成誦在心,借書於手,曾不斯須少留思慮。

仲尼日月,無得逾焉。脩之仰望,殆如此矣。是以對鶡而辭,作暑賦彌日而不獻,見西施之容,歸憎其貌者也。伏想執事不知其然,猥受顧賜,教使刊定。春秋之成,莫能損益。呂氏、淮南,字直千金;然而弟子鉗口,市人拱手者,聖賢卓犖,固所以殊絕凡庸也。今之賦頌,古詩之流,不更孔公,風雅無別耳。脩家子雲,老不曉事,強著一書,悔其少作。若此,仲山、周旦之徒,則皆有愆乎!君侯忘聖賢之顯跡,述鄙宗之過言,竊以為未之思也。若乃不忘經國之大美,流千載之英聲,銘功景鍾,書名竹帛,此自雅量素所蓄也,豈與文章相妨害哉?輒受所惠,竊備矇瞍誦歌而已。敢忘惠施,以忝莊氏!季緒瑣瑣,何足以雲。」其相往來,如此甚數。植後以驕縱見疏,而植故連綴脩不止,脩亦不敢自絕。至二十四年秋,公以脩前後漏泄言教,交關諸侯,乃收殺之。脩臨死,謂故人曰:「我固自以死之晚也。」其意以為坐曹植也。脩死後百餘日而太祖薨,太子立,遂有天下。初,脩以所得王髦劍奉太子,太子常服之。及即尊位,在洛陽,從容出宮,追思脩之過薄也,撫其劍,駐車顧左右曰:「此楊德祖昔所說王髦劍也。髦今焉在?」及召見之,賜髦穀帛。摯虞文章誌曰:劉季緒名脩,劉表子。官至東安太守。

著詩、賦、頌六篇。臣鬆之案呂氏春秋曰:「人有臭者,其兄弟妻子皆莫能與居,其人自苦而居海上。海上人有悅其臭者,晝夜隨之而不能去。」此植所雲「逐臭之夫」也。田巴事出魯連子,亦見皇覽,文多故不載。世語曰:脩年二十五,以名公子有才能,為太祖所器,與丁儀兄弟,皆欲以植為嗣。太子患之,以車載廢簏,內潮歌長吳質與謀。脩以白太祖,未及推驗。太子懼,告質,質曰:「何患?明日複以簏受絹車內以惑之,脩必複重白,重白必推,而無驗,則彼受罪矣。」世子從之,脩果白,而無人,太祖由是疑焉。脩與賈逵、王淩並為主簿,而為植所友。每當就植,慮事有闕,忖度太祖意,豫作答教十餘條,敕門下,教出以次答。教裁出,答已入,太祖怪其捷,推問始泄。太祖遣太子及圓各出鄴城一門,密敕門不得出,以觀其所為。太子至門,不得出而還。脩先戒植:「若門不出侯,侯受王命,可斬守者。」植從之。故脩遂以交構賜死。脩子囂,囂子準,皆知名於晉世。囂,泰始初為典軍將軍,受心膂之任,早卒。準字始丘,惠帝末為冀州刺史。荀綽冀州記曰:準見王綱不振,遂縱酒,不以官事為意,逍遙卒歲而已。成都王知準不治,猶以其為名士,惜而不責,召以為軍謀祭酒。府散停家,關東諸侯議欲以準補三事,以示懷賢尚德之舉。事未施行而卒。準子嶠字國彥,髦字士彥,並為後出之俊。準與裴頠、樂廣善,遣往見之。頠性弘方,愛嶠之有高韻,謂準曰:「嶠當及卿,然髦小減也。」廣性清淳,愛髦之有神檢,謂準曰:「嶠自及卿,然髦尤精出。」準歎曰:「我二兒之優劣,乃裴、樂之優劣也。」評者以為嶠雖有高韻,而神檢不逮,廣言為得。傅暢雲:「嶠似準而疏。」嶠弟俊,字惠彥,最清出。嶠、髦皆為二千石。俊,太傅掾。二十四年,曹仁為關羽所圍。太祖以植為南中郎將,行征虜將軍。欲遣救仁,呼有所敕戒。植醉不能受命,於是悔而罷之。魏氏春秋曰:植將行,太子飲焉,偪而醉之。王召植,植不能受王命,故王怒也。

文帝即王位,誅丁儀、丁廙並其男口。魏略曰:丁儀字正禮,沛郡人也。父衝,宿與太祖親善,時隨乘輿。見國家未定,乃與太祖書曰:「足下平生常喟然有匡佐之誌,今其時矣。」是時張楊適還河內,太祖得其書,乃引軍迎天子東詣許,以衝為司隸校尉。後數來過諸將飲,酒美不能止,醉爛腸死。太祖以衝前見開導,常德之。聞儀為令士,雖未見,欲以愛女妻之,以問五官將。五官將曰:「女人觀貌,而正禮目不便,誠恐愛女未必悅也。以為不如與伏波子楙。」太祖從之。尋辟儀為掾,到與論議,嘉其才朗,曰:「丁掾,好士也,即使其兩目盲,尚當與女,何況但眇?是吾兒誤我。」時儀亦恨不得尚公主,而與臨菑侯親善,數稱其奇才。太祖既有意欲立植,而儀又共讚之。及太子立,欲治儀罪,轉儀為右刺奸掾,欲儀自裁而儀不能。乃對中領軍夏侯尚叩頭求哀,尚為涕泣而不能救。後遂因職事收付獄,殺之。廙字敬禮,儀之弟也。文士傳曰:廙少有才姿,博學洽聞。初辟公府,建安中為黃門侍郎。廙嚐從容謂太祖曰:「臨菑侯天性仁孝,發於自然,而聰明智達,其殆庶幾。至於博學淵識,文章絕倫。當今天下之賢才君子,不問少長,皆原從其遊而為之死,實天所以鍾福於大魏,而永授無窮之祚也。」欲以勸動太祖。太祖答曰:「植,吾愛之,安能若卿言!吾欲立之為嗣,何如?」廙曰:「此國家之所以興衰,天下之所以存亡,非愚劣瑣賤者所敢與及。廙聞知臣莫若於君,知子莫若於父。至於君不論明闇,父不問賢愚,而能常知其臣子者何?蓋由相知非一事一物,相盡非一旦一夕。況明公加之以聖哲,習之以人子。今發明達之命,吐永安之言,可謂上應天命,下合人心,得之於須臾,垂之於萬世者也。廙不避斧鉞之誅,敢不盡言!」太祖深納之。植與諸侯並就國。黃初二年,監國謁者灌均希指,奏「植醉酒悖慢,劫脅使者」。有司請治罪,帝以太後故,貶爵安鄉侯。魏書載詔曰:「植,朕之同母弟。朕於天下無所不容,而況植乎?骨肉之親,舍而不誅,其改封植。」其年改封鄄城侯。三年,立為鄄城王,邑二千五百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