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井望的臉腫著,右眼上覆著眼罩,套在耳朵上的白色橡皮筋勒住了鼻梁,光看這一點就覺得很痛。他身上蓋著一條薄被,脖子以下的樣子看不到,不過有一根導尿管從被子底下露了出來。對於正處於敏感期的男孩,這會令他十分難堪吧。吊在床腳邊的塑料袋中的尿液,至少在外行人來看沒什麼異樣。禮子放心了。
右臂正在輸液,藥液有節奏地滴下,禮子能看到藥名,卻不懂藥的效用。
“增井同學,”禮子輕聲喊著,“我是城東警察署的警察。你現在能說話嗎?”
增井望的眼球在半開的眼皮底下動了動,周邊布滿深紫色淤痕的嘴巴顫抖著,微微張開。
“是警察嗎?”聲音很低,幾乎被呼氣聲掩蓋。
“是啊。你遭罪了。是不是很害怕?不過現在不要緊了。”
少年閉上了眼睛,眼皮一跳一跳的。他似乎正和鎮靜劑的藥效作鬥爭,想努力睜開眼睛。
“不必勉強自己說話,醫生也是這麼說的。那三個打了你還搶走你錢的人,警察正在找他們呢。你放心好了。”
增井望的眼皮縫隙中露出一點點瞳仁。他在看禮子。禮子對他點了點頭。
“大出。”少年說。
禮子剛想徑直說出“大出俊次”這個名字,猶豫片刻後改了口。“是三中的二年級學生大出俊次,對吧?”
“嗯。”
“他一個人嗎?”
“還有他的同伴。就是老跟著他的那兩個。”
“增井同學,你認識他們嗎?”
少年的鼻腔猛地鼓起,噴出一股氣息。“在學校裏,聽說過。”
“四中?”
“是的。”
“在你之前,四中也有人被大出他們敲詐過嗎?”
“是的。”
“這麼說來,他們在四中也很出名?”
城東三中和四中會有從同一所小學畢業的學生。而大出俊次在小學就是問題兒童,所以一旦有點什麼事,大家很快都知道了。
“所以增井同學也知道他們的名字?”
“他們也會互相叫對方的名字。”
“在威脅你,對你施暴的時候?”
“是的。”
笨蛋。禮子的腦海裏突然冒出這個詞。大出的三人幫既是一群壞蛋,也是一群笨蛋。一想到這裏,禮子就怒火中燒。
她掏出筆記本,裏麵夾著那三個家夥的學生手冊的複印件,一張張拿給增井望看。增井望確認了複印件上的臉部照片。
“就是這三個人。”
“他們是怎麼威嚇你的?”
少年的頭在枕頭上動了動,嘴角顫抖著。
“你的外套已經在相川公園裏找到了,被刀子割破了,那也是大出他們幹的嗎?”
“嗯。”
“他們持刀威嚇你,叫你把錢交出來,是嗎?”
“是的。”
“具體地點在哪裏?”
“在散步道路的,橋邊。龜井橋。”
那是一座靠近相川水上公園出口的小橋。
“受到威嚇後,你做了什麼?”
“逃跑。”
“但是沒有跑掉?”
“是的。他們就打我,踢我。”
“你身上帶了多少錢?”
“一千日元左右。”
“都被搶了嗎?”
“反正沒有了。”
“你沒看到他們搶走嗎?”
“我暈過去了。”
“那麼,之後的事情你還記得嗎?走出公園來到馬路上,直到有人叫來救護車。”
“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綠化叢裏。”
“受到攻擊時在散步道路上,醒來時卻發現自己在綠化叢裏?”
“是的。”
增井望的腦袋又微微動了一下,鼻腔“哼”的一聲鼓脹起來。呼吸也帶著幾分顫抖。微睜的那隻眼睛閉上了。他很累了吧。
那三個家夥看到增井望一個人走著,於是圍上去拔刀威嚇,用刀子割破他的外套;當他想要逃走時,三人一擁而上,拳打腳踢;等他倒地昏厥後,又搶走他身上值錢的東西,也許他的外套就是在那時被脫下的。鞋子呢,或許是他在逃跑時弄丟的吧。
然後,那三個家夥將失去知覺的增井望藏到綠化叢中,溜之大吉……
野蠻,惡劣。禮子感到自己的喉嚨火辣辣的。
背後有人拍她的肩膀。一回頭,莊田在她耳邊低聲說:“巡警找到大出俊次了,連同其家長一起帶到了警察署。”
禮子點了點頭另外兩個人呢?”
“跟屁蟲嘛,都跟著呢。”
“他們剛才在哪兒?”
“遊戲中心。‘天秤座’裏的。”
原來他們還在玩啊,認為自己不會被抓,是吧?
禮子將視線轉回病床。增井望正平靜地呼吸著。禮子輕輕地叫了聲“增井”,沒有回音。就讓他睡吧。
離開病床,回到搶救室外的走廊上,莊田已經在那兒等著她了。
“回署裏去吧。”原以為自己能克製,可一開口,禮子仍發現自己發出的聲音十分尖銳,充滿火藥味。那群混蛋,無可救藥的三人幫。瞧著吧,這次可不是口頭教育一下就會放你們過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