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羅門的偽證25(2 / 3)

結尾處既沒有日期也沒有署名。

看完信,津崎校長默不作聲地抬起眼睛。茂木記者也默默地等待著他。

津崎校長搖了搖頭,開口說:“這是不可能的。”

茂木記者的眼睛閃閃發亮:“什麼不可能?”

“如果森內老師收到了這封舉報信,是絕不會擅自撕毀並丟棄的。她肯定會向我或年級主任彙報,一同商量處置辦法。這封舉報信不是森內老師撕毀的。甚至可以斷言,它根本沒有送到森內老師手中。”津崎校長確信就是這樣的。

“可這是一封快信。”

“即便如此,也可能發生投遞差錯。這並不是帶有投遞證明的信件。”

“調查一下就能弄清楚吧。”茂木記者馬上拋開這個問題,繼續問,“請恕我直言,森內是一位怎樣的教師?經驗豐富嗎?”

“她是一位有著兩年教齡的年輕教師。二年級一班是她作為班主任帶的第一批學生。她工作認真負責,也很受學生們的喜愛。”為了避免過於急切造成強詞奪理的印象,津崎校長字斟句酌地說,“她的經驗畢竟有限,所以不會做出那樣的事。如果森內老師拿到這封舉報信,她會知道,這件事她一個人處理不了,一定會來跟我商量。”

“另一方麵,正因為這是一個人處理不了的嚴重問題,還對她自己相當不利,所以才會把信件撕毀丟棄,以求消滅於無形。”茂木記者展開反擊。他盡力保持著與津崎校長勢均力敵的沉著。

“森內老師不是這樣的教育工作者。”

茂木記者輕輕地眨了眨眼,避開了津崎校長的主張:“行啊。可是,校長先生,問題還不止於此。舉報信的內容才是重點吧?”

津崎校長挺直腰背,輕輕拉了拉毛衣背心的邊緣。

“關於柏木卓也的自殺,本校絕無隱瞞事實的必要。請容我作詳細說明。”

接著,津崎校長條理清晰地說明了時間經過。隻是,在講到為了了解學生的心理狀態,建立今後的指導方針而開展詢問調查時,有說到三宅樹理,更未提及舉報人的真實身份已基本查明的事實。不僅沒有必要,也是為了保護三宅樹理。

“由於柏木卓也的遺體被發現時的狀況比較特殊,城東警察署對此展開了嚴密的調查。事後,他們在報告中認定柏木是自殺的。這是一起不幸的事件,與身為教師的我們指導不力、監督不嚴密切相關,但絕非殺人事件。柏木當時一直拒絕來校,但這種狀態沒有持續很久,也並非受到欺淩所致。舉報信中列出了三名學生的姓名,但他們與柏木的死毫無關係。舉報信的內容毫無事實依據。對這一點,我認為城東警察署的調查報告,以及柏木家長的發言都可以作證。”

講到這裏,津崎校長後悔了。這不是等於在引導他去采訪柏木夫婦嗎?

他趕緊加了一句:“柏木夫婦心中的創傷尚未愈合,懇請您不要去采訪他們。”

茂木記者一邊做筆記,一邊頭也不抬地問津崎校長:“這麼說,舉報信雖然有三封,卻一封都沒有寄給柏木夫婦?”

“沒有。如果他們收到了,應該會聯係我們。我們覺得事到如今沒必要再去刺激他們了,就沒有將舉報信的事告知他們。”

“那麼,舉報信的知情人僅限校長先生和城東警察署的相關人員?”

“還有二年級的年級主任。”

“舉報信也寄給了年級主任?”

“沒有。”

“校長先生一封,森內老師一封,”茂木記者似乎在故意慢慢地數著,“還有一封是寄給誰的?”

在剛才的說明中,津崎校長用了“校方相關人員”的稱法。

“這就無可奉告了。”

“啊?”茂木記者圓鏡片後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渾圓,“為什麼?既然是校方相關人員,那在現在的情況下,比起個人隱私,更應該優先考慮相關人員的責任。”

津崎校長默不作聲。不用回答,對方應該能馬上想到。

果不其然。茂木記者說:“啊,對了。是學生吧?”

津崎校長再次拿起撕成兩半的舉報信。他眉頭緊鎖,像是嘴裏正嚼著什麼苦澀的東西似的。

信件正中間的撕痕極為整齊,不像是胡亂撕毀的;說是被丟棄路邊,卻並不太髒。

“真的是被丟棄的?”他自言自語地嘟囔著。茂木記者抬起眼簾看著他。

“信撕破了,撕裂處卻能嚴絲合縫地拚接起來,無論收信人的姓名還是舉報信的內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特別是收信人的姓名,你看……”津崎校長將信封遞向茂木記者,並用手指壓住撕裂處,“裂縫在姓和名的中間。”

“森內”和“惠美子”正好處在裂縫的兩側。

茂木記者笑道:“您想說什麼?”

“收到這封舉報信的人如果真的想置之不理,會用這樣的方式處理嗎?要麼不撕毀直接扔掉,要麼幹脆撕得更碎一些,不是嗎?”

茂木記者用手指推了推眼鏡,臉上仍帶著笑容“與其這樣猜測,倒不如去問問森內老師本人,那樣會更清楚吧?”

“我會向她本人確認的。”津崎校長斷然道,“到目前為止,之所以沒有將舉報信的事告訴柏木的班主任森內老師,是因為作為校長,我覺得這樣做比較好。因此,必須首先向她告知再加以確認,如果一下子就把撕破的舉報信拿給她看,隻會對她造成混亂。”

“如果真的不是森內老師撕毀後丟棄的,確實應該這樣做。”茂木記者語調平緩,聽不出嘲弄的語氣,卻反而令人害怕。

這確實是個不可貌相的厲害角色。

“那我就等您的回音了。”茂木記者再次打開皮包蓋,“原件我不能給您,您拿著這一份吧。”

遞上來的是裝訂在一起的複印件,包括舉報信、觀眾來信和牛皮紙信封。他準備得真周到。

或許是心理作用,津崎校長覺得這份複印件不是遞過來的,而是直接戳到了眼前。

“名片上的電話號碼是節目組辦公室的。如果在那裏找不到我,就請呼我的傳呼機,我會馬上回電話。”

名片上果然有手寫的傳呼機號碼。

“好的。接下來您準備去做什麼呢?”

“您是問我去哪裏采訪嗎?”

“不能問嗎?”

“沒關係。”茂木記者又笑了笑,“去城東警察署。有必要重新調查一遍柏木事件的詳細情況。”

“重新調查”的說法令津崎校長難以接受,但他還是忍住了。

“是這樣啊。負責該事件的刑警是……”

“您不必告訴我。我自己去了解。”茂木記者攔住了津崎校長的話頭。即使語氣平和,也能讓人感覺到他內心的想法:負責的刑警肯定早就和學校統一過口徑。

就算是津崎校長,聽了這話也不由得心生怒火:“參與針對學生的詢問調查的,是城東警察署少年課的佐佐木警官。她是個年輕的女警官,非常熱心主動。”

“是嗎?那我也去會會她。”茂木記者剛想起身,又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說,“哦,對了。”他扭頭看向津崎校長,“我並不想突然將舉報信的事透露給貴校的學生。柏木的死留給他們的驚恐和不安恐怕尚未消失……”

“是啊。詢問調查時,就有許多學生反映他們心存恐懼,晚上睡不著覺。”

“所以我得向您請教,舉報信上列出的三名學生――二年級四班的大出俊次、橋田佑太郎和井口充到底是怎樣的學生?”

這等於在說,你如果不提供信息,我就隻好去找學生了。

津崎校長決定如實相告。即使現在說些不著邊際的話糊弄過去,他到了城東膂察署,也會了解到那三人接受過管教的事實。實話實說比較妥當。

“他們是問題學生。”

“三個人都是?”

“是的。我們和他們的家長都談過話,也盡力教育過他們,卻一直不見效。”

回答的同時,種種往事像警報器般在津崎校長的腦海閃爍不已。柏木卓也自殺的一個月前,就是他不來上學的前一天,他在理科準備室掄起椅子跟那三人大打出手的事;大出他們平時胡作非為的事;那三人在校內/傷害其他同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