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也回憶不下去,翻來覆去隻說得出三個字:“我好痛、我好痛、我好痛……”
冷蕭依然默不作聲,隻是用力把她摟緊。
這天他們在這裏一直坐到天黑。姚嫵歆一直在哭,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多眼淚,像是永遠也停不下來了。
而冷蕭一直抱著她,像一尊雕塑,隻是靜靜地傾聽。
天黑後又不知過了多久,姚嫵歆終於累極,人事不省地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在一個房間裏。
很黑。隻有窗口格出一塊完整的光亮,而它卻無法與房裏的黑融在一起,隻是那樣怪怪地洞開著,有些冷酷,有些殘忍。並且因了它的存在,空間頓時顯得不濟,黑暗被擠壓得更加嚴密,更加濃重,更要壓得人血液滯流,手腳冰涼。
可她一下子安下心來。
因為此時的她就像一隻受驚的小動物,害怕每一點光亮,怕它把微溫的淚水又衝得冰冷;害怕每一個聲響——汽車的轟鳴,人們的忙碌,那麼無情又疲憊,讓她感到……被遺棄——被拋逐到這窗外的世界之外的遺棄感;又讓她感到……被壓迫——那個繁忙而沉重的世界越逼越近的壓迫感。
她情願在黑暗中窒息,也不願在碾軋中裂成碎片!
她還害怕自己的動作,任何一個哪怕再微小再無足輕重的動作,怕自己的真實於此被證明出來,那麼,接下來的一切——眼淚、內心、那些細小而微妙的感受、那兩個人要結婚生子的消息……這一連串,都要出來了!它們會把一副明嶄嶄的真實擺給她看,讓她絕望,再讓她從絕望中逼自己回轉來,去接受,去習慣,去一步步變成千瘡百孔,終於不複存在!
於是她仍然一動不動地躺著,假裝自己不曾醒來。
可是身邊有個人忽然動了動。
他坐起來,姚嫵歆閉著眼也能感覺到他柔柔沉沉的目光兜頭籠罩下來。
然後,有一方潮潤的毛巾輕輕拭過自己的臉。
這才發覺,原來在無夢無覺的睡鄉裏,自己也一直在流淚,而他就這樣一直在時不時地給自己擦拭。
脆弱和感動突然之間同時爆發到頂點,姚嫵歆翻了個身,使勁鑽到他懷裏去,緊緊抱住他,像是抱住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支撐與依托。
雖然覺得很諷刺,卻也已經再也不想抗拒,在自己最受傷的時候,這世上最後的支撐與依托竟然是他……
冷蕭似乎愣了一下,然後也伸手摟緊她,並且在她背上一下一下輕輕地拍,像是在搖哄一個不安的孩童。
姚嫵歆忽然想起自己兩三歲的時候,她最深刻的記憶是夏天的夜裏。那會兒還是奶奶在帶她,太疼愛這個寶貝孫女的奶奶擔心她太小,吹電風扇會著涼,就總是自己親手給她打扇子。老人家精神不濟,往往打著打著就睡著了,扇子越來越慢,終於停下。
每當此時,人小鬼大半天不肯乖乖睡著的她憤怒地鬧一鬧,奶奶的手就又開始艱難地扇動。
當年的奶奶和如今的冷蕭,這兩個場景驚人地相似,幾分滑稽之餘,更讓姚嫵歆有說不出的感動。人在還不懂得感情的時候往往得到的是最無私的關愛,而如果在她懂得感情之後,也還能得到這樣的關愛,這就不是人人都有的幸運了。
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