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是否一會兒這隻腳踩著那隻腳,一會兒又那隻腳踩著這隻腳;她回答你的話時是否總要重複兩三遍;她是否一會兒由和藹變得嚴肅,一會兒又由冷淡變得親熱;她的頭髮本來並不亂,可她是否總用手去捋理;總之,夥計,你注意觀察她的所有動作。如果你能如實地向我陳述,我就能得知她內心深處與我的愛情有關的秘密。假如你原來不知道,桑喬,那麼你現在就應該知道,情人之間在牽涉到他們的愛情時,外觀的動作往往是他們靈魂深處信息的極其準確的反映。去吧,朋友,願你帶去一個比我順利的機遇,又帶回一個更好的結果。現在,我隻好孤苦伶仃地在這裡惴惴期望著這個結果了。」
「我速去速回,」桑喬說,「請您寬心,我的大人。您的心眼兒現在小得比芝麻粒大不了多少。您該想想,人們常說,『心寬愁事解』,還說『沒鹹肉,就沒有鉤子1』。俗話還說,『出乎意外,兔子跳來』。我是說,雖然咱們晚上沒有找到咱們夫人的宮殿,可現在是白天了,我想也許會在咱們意想不到的時候找到它。等找到了,我自有辦法對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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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原句應為「本希望得到鹹肉,卻連掛肉的鉤子都沒見到」,即希望越大,失望越多。桑喬在此處說錯了,而下句唐吉訶德卻誇桑喬運用俗語得當,形成諷刺意義。
「的確,桑喬,」唐吉訶德說,「咱們談事情時,你總是能恰到好處地運用俗語。但願上帝能讓我得到比我的預期更多的佳運。」
唐吉訶德剛說完,桑喬就轉身抽打他的驢走開了。唐吉訶德依然騎在馬背上腳不離鐙,手不離矛,滿腹愁腸,思緒萬千。咱們暫且不提唐吉訶德,先看看桑喬吧。桑喬此時同樣憂心忡忡,思慮百般,並不亞於他的主人。剛一離開樹林,他就回過頭去,見唐吉訶德沒跟上來,便翻身從驢背上跳下,坐在一棵樹下,自問自答地說起來:
「『告訴我,桑喬兄弟,現在你到哪兒去?』『是去尋找你丟了的那頭驢?』『不,不是。』『那你找什麼?』『我要找的東西非同小可,我要尋找一位公主,可以說她把美麗的太陽和所有天空都集於一身了。』『你想到哪兒去找她呢,桑喬?』『到哪兒,托博索大城唄!』『那好,是誰派你去的?』『是除暴除孽的、逢渴者給吃的、逢餓者給喝的曼查的著名騎士唐吉訶德。『『那很好。你知道她家在哪兒嗎,桑喬?』『我的主人說應該是在王宮或者深宅大院裡。』『你原來是否見過她?』『我和我的主人都沒見過她。』『那麼,如果托博索的人知道你是來勾引公主、騷擾婦人後,棒打你的肋骨,打得你體無完膚,那不是活該嗎?』『如果他們不知道我是受托而來,那樣做也許還算有道理。不過——
你是使者,朋友,
責任不在你,不。』
「『你可別信這個,桑喬,曼查的人很好,但是火氣也盛,不許任何人對他們不恭,所以趁人沒發現,你別再找倒黴。』『婊子養的,滾蛋!』『天公,你打雷到別處去!』『真是為討別人歡心,想找三條腿的貓,而且,這樣在托博索找杜爾西內亞,簡直是大海裡撈針!』『我怎麼這樣說話呢,準是魔鬼鬧的,沒別人!』」
桑喬自言自語地說著,最後他說道:「現在好了,凡事都有解決的辦法。除非死亡降臨到我們頭上,誰都逃脫不了死亡的桎梏。種種跡象表明,我的主人是個瘋子,我也快跟他差不多了。我比他笨,還得跟隨他,服侍他。看來真像俗話說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看在哪兒生,關鍵是在哪兒長』。就因為他是瘋子,所以常常把這種東西說成是那種東西,把白的看成是黑的,把黑的當成白的。例如,他把風車當成巨人,把修士的騾子當成駱駝,把羊群看成敵軍,還有其他一些諸如此類的事情。既然這樣,就不難讓他相信,我隨便碰到的農婦就是杜爾西內亞夫人。如果他不信,我就發誓。他若還是不信,我就再三發誓。他若是堅持不信,我就一口咬定,不管怎麼樣,絕不鬆口。也許堅持到最後,他見我沒把事情辦好,以後就不會再派我送這類的信了。不過我想,他也許會認為是某個對他懷有惡意的魔法師跟他過不去,改變了杜爾西內亞的模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