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驢孤零零地留在外麵,就走到一群出來迎接公爵夫人的女僕麵前,對其中一位老婦低聲說:

「岡薩雷斯夫人,或者您的芳名是……」

「我叫唐娜羅德裡格斯·德格裡哈爾瓦。」老婦說道,「你有什麼吩咐,兄弟?」

桑喬回答道:

「我想請您出城堡門一趟,我的灰驢還在外麵。勞駕您找人或者您本人把它帶到馬廄裡去。那可憐的驢膽小,從來沒這樣單獨待過。」

「主人聰明,侍從也機靈,」老婦說,「真讓我們長見識。去你的吧,兄弟,算你和帶你來的那個人倒黴,你還是自己去照顧你的驢吧,這兒的女僕可沒幹過這種活兒!」

「可是,我確實聽我的主人說過蘭薩羅特的故事。我的主人滿肚子都是故事。他說過:

他來自布列塔尼,

夫人們為他治傷,

女僕們為他看驢。

我這頭驢,要是蘭薩羅特大人拿他的坐騎來換,我還不幹呢。」

「兄弟,你真有意①

「我以公爵的名義發誓,」公爵夫人說,「千萬別讓桑喬走開。我很喜歡他,他很機靈。」

「承蒙您對我信任,」桑喬說,「可是我並不機靈。但願夫人您永遠機靈。我要講的故事是這樣的:我們村的一個貴族要請客。這個貴族很富有,而且有勢力,是阿拉莫斯·德梅迪納·德爾坎波家族的人。他同聖地亞哥騎士團騎士唐阿隆索·馬拉尼翁的女兒唐娜門西亞·基尼奧內斯結了婚。唐阿隆索·馬拉尼翁在埃拉杜拉淹死了,為此幾年前在我們村還發生過一場爭鬥。我記得我的主人唐吉訶德也參加了,結果鐵匠巴爾巴斯特羅的兒子,那個淘氣鬼托馬西略受了傷……這難道不是真事嗎,我的主人?您倒是說句話呀,別讓他們以為我是個多嘴多舌的騙子。」

「在此之前,」教士說,「我認為你倒不像說謊的人,隻像個多嘴的人,不過從現在開始,我就不知道該怎麼看你了。」

唐吉訶德說:「你舉了這麼多例證,桑喬,又介紹了這麼多情況,我不能不說,你說的大概都是實話。你接著說吧,把故事講簡短些。照你這麼講,兩天也講不完。」

「你不必講得簡短,」公爵夫人說,「我喜歡聽。相反,你知道什麼就講什麼,即使六天都講不完也沒關係。如果真能講那麼多天,那也是我平生最愉快的日子。」

「那麼,諸位大人,」桑喬接著說下去,「我對這個貴族瞭如指掌,他家離我家隻有一箭之地。他請的客人是個窮農夫。

農夫雖然窮,卻是個正派人。」

「接著說吧,兄弟,」教士說,「像你這麼講,恐怕這輩子也講不完了。」

「隻要上帝保佑,用半輩子就能講完。」桑喬說,「後來,農夫到了那個請客的貴族家。那個貴族現在已經死了,願他的靈魂安息。據說他死得很安詳。我當時不在場,到騰布萊克收割去了……」

「我的天啊,那你就趕緊從騰布萊克回來吧。如果你不想為那個貴族舉行葬禮,就把他埋了拉倒,趕緊把故事講完吧。」

「問題是,」桑喬說,「當兩個人正要入席的時候……此刻他們好像就在我眼前,很清楚。」

教士見桑喬講得囉囉嗦嗦,斷斷續續,很不耐煩,唐吉訶德也是強壓著怒火,公爵和公爵夫人卻聽得津津有味。

「我剛才說,他們正要入席。」桑喬說,「農夫一定要貴族坐在首席,貴族則堅持讓農夫坐在首席,說在他家裡就得聽他的。可農夫自以為懂規矩,有教養,就是不肯坐在首席。後來那貴族火了,雙手按著農夫的肩膀,硬逼他坐了下來,並且對他說:『坐下吧,你這個笨蛋,我無論坐在什麼地方,總是在你上首。』這就是我的故事。我覺得沒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

唐吉訶德那本來是褐色的臉上,此時又彷彿塗上了無數種顏色。桑喬話裡有話,他已經聽明白了,有些羞愧難當。公爵和公爵夫人隻好強忍著笑。為了轉移一下話題,以免桑喬再繼續說下去,公爵夫人就問唐吉訶德,有沒有關於杜爾西內亞的消息;此外,他一定又打敗了不少巨人和壞蛋,是不是又派他們去拜見杜爾西內亞了。唐吉訶德答道:

「夫人,我的不幸從來都是有始有終的。我打敗過巨人,我派遣過壞蛋和惡棍去拜見杜爾西為亞夫人,可是她已經被魔法變成一個難以想像的醜農婦了,我派去的那些壞蛋又怎麼能找到她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桑喬說,「我覺得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另外,若論輕盈和靈巧,她不亞於一個翻觔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