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花間集卷九(3 / 3)

臨江仙

綠草萋萋波灩灩,出門一笑舟橫。客心何處最傷神。石城橋畔路,直是少人行。往事六朝都不見,莫愁留得湖名。湖邊莫去訪娉婷。畫船人似玉,端正自吹笙。

蝶戀花二

城上斜陽依綠樹。門外斑騅,過了還相顧。玉勒珠鞭何處住。回頭不覺天將暮。風裏餘花都散去。不省分開,何日能重遇。凝睇窺君君莫誤。幾多心事從君訴。

綠樹陰陰晴晝午。過了殘春,紅萼誰為主。宛轉花幡勤擁護。簾前錯喚金鸚鵡。回首行雲迷洞戶。不道今朝,還比前朝苦。百草千花羞看取。相思隻有儂和汝。

中白與譚複堂齊名,二家小令,俱追蹤溫、韋。然刻意求寄托,遂使詞旨惝恍,不賦不比,蓋兩失之。煉字琢句,亦各有未到。莊尤不如譚,一篇之中,必有一二刺目語。而陳白雨盛稱之,以為“能超越三唐兩宋,與風、騷、漢樂府相表裏,自有詞人以來,罕見其匹”。鄉曲阿私,乃至於此。

譚獻

譚獻,號複堂,字仲修,杭州人。同治六年舉人,官安徽含山縣知縣。有《複堂詞》三卷。又選錄時人詞為《篋中詞》六卷,續四卷。評論頗有卓識,為當時風行之詞選。

四首

《複堂詞》

謁金門

煙雨裏。十二欄杆慵倚。飛絮飛花人似醉。生憎江上水。檢點羅衣殘淚。帶眼莫將春係。夢短夢長渾不記。餘寒憐翠被。

山花子

曲曲銀屏畫折枝。簷花欲笑向伊誰。樓上輕寒羅袂薄,最相思。頻拂粉綿鸞鏡暗,乍調筠管鳳簫遲。綠鬢徘徊渾不是,少年時。

鷓鴣天

綠酒紅燈漏點遲。黃昏風起下簾時。文鴛蓮葉成漂泊,麼鳳桐花有別離。雲淡淡,雨霏霏。畫屏閑煞素羅衣。腰支眉黛無人管,百種憐儂去後知。

踏莎行

玉樹微寒,瑣窗宿雨。分明夢到閑庭宇。一重簾幕對西風,離愁不斷浮雲去。

來雁驚秋,吟蛩向暮。江鄉景物還如許。幾番殘月又新霜,當時折柳人何處。

複堂《篋中》五卷,是其詞論所寄。多探賾語。然取詞手眼,高下不侔。能識荊和之璞,而瑉玦雜出其間,蓋有以人存者。其自為詞,氣韻力爭高格,字句間猶有敗筆,未到精工。錄得四首,庶幾醇粹。

陳廷焯

陳廷焯,字亦峰,江蘇丹徒人。光緒十四年舉人。有《白雨齋詞話》八卷。又選曆代詞為《詞則》四集,二十四卷。其自為詞曰《白雨齋詞存》一卷。廷焯亦晚清詞論一大家,其《詞話》久已傳誦,《詞則》近年始有影印本傳世。

八首

《白雨齋詞存》

羅敷豔歌

紅橋一帶傷心地。煙雨淒迷。燕子樓西。難道東風不肯歸。青旗冷趁飛鴉起。沽酒人稀。舊恨依依。一樹垂楊嫋亂絲。

更漏子二

揚輕煙,收急雨。花外沉沉鍾鼓。羅袖薄,淚痕濃。思君春夢中。西風起。人千裏。今夜月明如水。燈漸燼,雁還飛。夢君君豈知。

鳳盟寒,鸞信杳。離夢近來多少。風不定,月初沉。空階絡緯聲。芙蓉岸。秋江畔。惆悵落紅零亂。煙漠漠,草淒淒。玉驄何處嘶。

浪淘沙

殘日照平沙。煙際歸鴉。黃昏風起暮雲遮。消息不知郎近遠,楊柳天涯。簾卷月鉤斜。燈背紅紗。尋思前事漫嗟呀。一自綠雲歸去也,空怨年華。

蝶戀花四

小字紅箋曾遠寄。一夢三年,滅盡懷中字。江閣不堪重徙倚。萋萋芳草愁無際。山外斜陽雲外水。淚盡南天,竟日空凝睇。欲說相憐無好計。錦書何處緘紅淚。

采采芙蓉秋已暮。一夜西風,吹折江頭樹。欲寄相思憐尺素。雁聲淒斷衡陽浦。贈我明珠還記否。試撥鶤弦,更欲從君訴。蝶雨梨雲渾莫據。夢魂長繞南塘路。

鎮日雙蛾愁不展。隔斷中庭,羞與郎相見。十二欄杆閑倚遍。鳳釵壓鬢寒猶顫。昨日江樓簾乍卷。零亂春愁,柳絮飄千點。上巳湔裙人已遠。斷魂莫唱花怨。

誰道蓬山天外遠。曉起開簾,重見芙蓉麵。嚲髻籠雲眉翠斂。低頭不覺朱顏變。避入花陰藏不見。細拾殘紅,不語思量遍。小院新晴寒尚淺。秋風先已捐團扇。

白雨齋論詞主沉鬱,謂“沉則不浮,鬱則不薄”,論小令主唐五代,謂“晏歐已落下乘”。持論甚高。其自作詞,亦刻意揣摩溫、韋,用功於文字聲色之間,但得貌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