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陽明早就說過:聖學無妨舉業。
這句話起源於王陽明的弟子和自己老爹的談話。這位弟子的老爹曾問去拜訪王陽明多日的兒子:“去學習心學,可曾溫習理學?你可是要科舉的啊。”這個兒子神秘地說:“雖然沒有溫習朱子學,但時刻都不曾荒廢。”老爹說:“我知道王陽明心學可以觸類旁通,可它和朱子學到底還是有差別的。”這個兒子嚴肅地告訴老爹:“用我的良知去讀朱熹,就如同打蛇打到了七寸上,每擊每中。”老爹認為這是兒子走火入魔,請教王陽明。
王陽明欣喜地說:“這是對的啊。良知無所不能,學習良知學,正如治家,產業、第宅、服食、器物就是良知,欲請客,這就是要參加科舉考試,而你就有了請客的資本。當送客後,這些產業、第宅等物還在,還能自己享受,這就是終生之用。可今天的讀書人,就如平時不積累家財(他的心學),到了請客(科舉考試)時,到處借物件,雖然僥幸混過關,可客人走後,這些物件還要還給別人,家裏仍然空空如也。學我的心學不但不妨礙舉業,而且還是舉業成績的源泉,科舉考試的人怎麼能不學我的良知學呢?”
這段話至少告訴我們,王陽明心學是入世創建功業的學問,想要入世找到一個大平台,就必須進行科舉考試,因為天下最大的平台是國家設置的平台。沒有這個平台,能力再強大也無用武之地。
值得注意的是,王陽明的心學思想所以在短時間內受萬人矚目,一方麵是其學說的靈動,另一方麵是王陽明頗具靈氣的教育方法。1524年正月,浙江紹興府知府南大吉來向王陽明請教政事。南大吉曾是程朱理學忠實門徒,但其天賦靈性總讓他在一本正經的朱熹理學殿堂中受到煎熬。自聽聞王陽明心學精髓後,南大吉就如飛蛾撲火般奮不顧身地喜歡上了王陽明心學。
那一天,南大吉向王陽明發問:“我為政總有過失,先生為何沒有說法?”王陽明反問:“你有什麼過失?”南大吉就把自己為政的過失一一說給王陽明聽。王陽明聽完說:“你這些過失,我都指點過你。”
南大吉愣住了:“您說過什麼?”
王陽明接口道:“如果我沒有說過,你是怎麼知道這些過失的。”
南大吉恍然:“良知。”
王陽明點頭微笑,南大吉也笑了。
幾天後,南大吉又來見王陽明,歎息說:“如果身邊有個能人經常提醒我,我犯的過失可能會少點。”
王陽明回答:“別人的提醒不如你自己良知的提醒。”
南大吉的心靈又受到一次洗禮。
又幾天後,南大吉來問王陽明:“行為上有了過失可以改變,心上有了過失可如何是好?”
王陽明看了他一眼,說:“你現在良知已現,心上不可能有過失,心上沒有過失,行為上也就不可能有過失,當然這是從理論上來講,實踐中,還需要刻苦修行。”
南大吉的心靈被洗得稀裏嘩啦。
然而,王陽明當時所能做的也隻能是給那些相信他心學的人,或者說是良知未泯的人的心靈給予洗禮。有弟子說:“如果皇帝和他的親信張璁、桂萼認可您的心學該多好啊。”
王陽明反問:“有什麼好?”
弟子瞪著眼睛回答:“那您就可以入朝為官,造福天下百姓了。”
王陽明笑笑:“心學無非是讓人認可自己的良知,你怎麼知道他們不認可自己的良知呢?況且,聖人行事如明鏡,物來則照而已,世間任何事都不要強求。”
“物”很快就來了。
李福達案
1528年農曆二月王陽明重新出山,除了舉薦他出山的震耳欲聾的呼聲外,還有個重要原因:中央權力的再分配和桂萼的用人不當。
楊一清能被重新起用,是張璁和桂萼以及王陽明弟子方獻夫等“大禮議”勝利派共同努力的結果。楊一清一進入內閣,就聯合張、桂二人排擠了首輔費宏,這是痛打落水狗的前奏,目的是要把楊廷和的勢力連根拔除。1526年農曆五月,楊一清繼費宏之後擔任首輔。張璁和桂萼都得到了高額回報:兩人仍然在內閣任職,張璁被推薦為都察院院長,桂萼被推薦為吏部尚書。內閣大學士兼尚書,這已是官場中的頂級榮譽。與此同時,王陽明的弟子方獻夫也到大理寺擔任首長。眾人都占據了重要部門,張璁認為清洗楊廷和勢力的時機已到。
雙方開戰的時機是到了,但楊廷和勢力卻搶先一步發動了進攻。1526年農曆六月,一名禦史揭發武定侯郭勳有叛逆行為,證據是他府中一個叫李福達的人曾是兩年前大同軍區叛亂的軍官,郭勳和這位失勢的軍官關係密切,而且這名軍官的身份被發現後,郭勳居然還要求禦史把這件事暗暗抹去。李福達的人生經曆很豐富,年輕時從江湖術士那裏學過巫術,後來到大同軍區服役,由於太辛苦就開了小差重入江湖,在一群流氓地痞煽動下,李福達發動了叛亂,失敗後就跑到京城,改名換姓以巫師的身份進了武定侯郭勳府中,並且很快得到郭勳的信任。
李福達被人告發做過反政府的事時,審訊官正是楊廷和勢力的人,他們馬上把李福達和郭勳聯係到一起。楊廷和勢力中的一名禦史上書朱厚熜,聲稱郭勳有謀反的嫌疑。看一下郭勳的關係網就可知道他們這樣做的原因,郭勳是張璁與桂萼的堅定支持者,張、桂二人能在“大禮議”中大獲全勝,郭勳功不可沒。
張、桂二人一得到李福達案的消息,馬上反擊。首先張璁以都察院院長的身份要求他管理的禦史們上書指控那名禦史誹謗郭勳,桂萼則以吏部尚書的身份開除那名禦史,方獻夫則以大理寺首長的身份要求案件由他們大理寺重新審理。
案件很快就有了結果:李福達從來沒有參加過反政府武裝,他的罪名隻有一個——在武定侯府上施行巫術。郭勳馬上出來作證說,有一段時間他腰酸背痛腿抽筋,大概就是這個巫師搞的鬼。
案件結果一公布,楊廷和的勢力根基翰林院像開了鍋一樣,他們急吼吼地上書要求朱厚熜下令重新審理此案,並且認定,此案在審理中被人動了手腳,有的上書已經指名道姓說是張璁和桂萼。他們沒有指責楊一清,大概是向楊一清示好,想把楊拉到自己這一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