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單獨和這位小姐呆一會兒。”他對她說,“我有點重要的事要告訴她。”

“放肆!”姑媽說,“她的事情沒有什麼不能對我說的。”

“我不能對您說。”他答道,“但是我得提醒您,您要對發生的事情負責。”

在姑媽心目中,侄女的未婚夫不可能這樣說話,但她還是不安地站了起來,因為她第一次驚異地意識到,阿裏薩是在照上帝的啟示說話。於是,她進入房間去換針,讓兩個年輕人單獨留在枝廊的扁桃樹下。

事實上,費爾米納對這個沉默寡言的求愛者知之甚少,他象冬天的燕子似的闖入了她的生活,要不是信上落了款,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她打聽過,知道他沒有父親,隻跟一位勤勞嚴肅的獨身母親過日子。她的母親盡管是個品德高尚的人,但卻無可挽回地帶著年輕時誤入歧途的烙印。她原以為他是個送電報的信差,現在才知道,他是一位精通業務、前程遠大的助理報務員。她想,他所以屈尊親自給他父親送電報,不過是想找個同她謀麵的機會。這種猜測,使她深受感動。她也知道他是唱詩班的樂師之一,盡管在望彌撒時他從來不敢抬起眼來證實這一點。有個星期日,她發現了這樣一件怪事,整個樂隊在為大家演奏,唯獨小提琴隻為她一個人演奏。他不是她要選擇的男人。他的棄兒般的眼睛,牧師般的裝束,他的神秘的行動,都引起她難以遏止的好奇心,但她從來沒有想到,好奇也是潛在的愛情的變種。

她自己也不用白為什麼收下了那封信。這不能責怪他。但是,她必須實現自己的諾言,必須對他的信做出回答,這使她坐臥不安。父親的每一句話,每一道偶然的目光,他的最普通的動作和表情,都構成了可能使她暴露秘密的陷阱。她成天心涼膽戰,生怕因疏忽而失密,在飯桌上常常一言不發。她甚至在同姑媽說話時都支支吾吾,盡管姑媽跟她一樣熱心,把侄女的事當做她自己的事,她毫無必要地把自己關在浴室裏反複閱讀那封信,企圖從五十八句話的三百一十四個字母中發現什麼暗號,藏著什麼神奇的方法。她希望從那封信中找出比表麵語言更豐富的內容,然而她反複尋覓,除了跟讀第一遍時相同的內容外,沒有發現任何新的東西。她剛拿到這封信時,匆忙地跑進浴室關起門來,緊張得心象跳出來似的撕開了信封,幻想著那是一封感情熾烈的長信,但是她看到的隻是一張灑了香水的便條,上麵寫的誓言使她震驚。

最初她沒有考慮一定要回答,但是信裏講得如此清楚,她無法回答。同時,她感到十分憂慮,為什麼阿裏薩的影子時時出現在她的腦海裏?為什麼對他的興趣與日俱增?她甚至痛苦地問自己,為什麼他不象往常一樣按時在小公園裏出現,卻忘記恰恰是她自己要求他在她沒有考慮好如何回答之前不要再去的。現在,她是那樣↓

第二天早晨吃早飯的時候,父親說那琴聲使他感到奇異。首先,他不懂得這小夜曲意味著什麼。其次,盡管他全神貫注地聽小夜曲,到頭來他還是沒有聽清是在什麼地方演奏的。姑媽沉著冷靜地為侄女遮掩,毫不含糊地聲稱她透過臥室的薄紗窗簾看到小提琴獨奏者是在公園的另一邊,並且說無論如何隻奏一支舞曲那是通知決裂。在這一天的信中,阿裏薩證實說,那個奏小夜曲的人就是他,華爾茲舞曲是他自己譜寫的,曲名就是他心中的“戴王冠的仙女”費爾米納。為了使她在臥室聽到小夜曲不再害怕,他沒有再到公園去拉小提琴,而是常常在月夜精心選擇個地方去演奏。他最喜歡的地方之一是窮人的墓地。這墓地在一個貧瘠的小山頭上,沐浴著陽光,吸吮著雨露,兀鷹在那兒安眠。在這裏樂曲可以發出神奇的回響。後來,阿裏薩學會了辨別風向,讓風來傳送他的樂曲,他肯定他演奏的樂曲聲會傳到應該到達的地方。

半個多世紀以來,國內戰亂一直未停。這年八月,一場新的內戰又有席卷全國的趨勢。政府宣布在加勒比海岸的幾個省實行國事管製法和從下午六點鍾開始宵禁。騷亂在不斷地出現,軍隊犯下了種種鎮壓暴行,可是阿裏薩仍是懵懵懂懂,對世態一無所知。一天清晨,一支軍事巡邏隊抓住了他,當時他正在以調情來擾亂亡靈們的貞潔。他奇跡般地逃脫了一次集體槍決。他被指控犯了間諜罪,用樂譜向三天兩頭出現在臨近水域的自由黨艦船通風報信。

“瞎扯,什麼間諜?”阿裏薩說,“我隻不過是一個熱戀中的窮光蛋。”

他戴著腳鐐在地方警備隊的牢房裏睡了三個夜晚。當他被釋放出來時,他又為隻關了那麼短時間感到失望,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