擬作夫婦臥室的房間裏去了。這間房子是全家最寬敞、最涼快的,還有一個內陽台,海風徐來,玫瑰飄香,晚上呆在陽台上無比的愜意,不過也是最符合阿裏薩的苦行僧清苦標準的。牆麵光禿禿的,而且粗糙不平,那是用生石灰抹的。除了一張如同苦役犯用的床,一個床頭櫃,櫃上放著一個插蠟燭的玻璃瓶,一個舊衣櫃,一隻水罐,一隻澡盆和一隻洗臉盆外,沒有別的家具。
修整房屋的工程持續了將近三年,正好和城市的恢複期互相巧合。當時航運和轉口貿易激增,這兩個因素造就了殖民地時期的繁榮,並使那裏在兩個多世紀內成了美洲的門戶。然而,這也是特蘭西托表現出患了不治之症的前期症候的時期。她的老主顧們光臨她的當鋪時,她已顯得越來越老、越來越憔悴和精神恍惚了,她跟她們打了半輩子交道,現在卻認不出她們來了,要不就把她們的事情張冠李戴。這對她這類生意來說是十分嚴重的,因為她所從事的生意曆來不簽任何字據,信譽隻憑口說,一句話就是保證,而且照例被認可。起初,她以為是耳朵聾了,但很快就發現,顯然是記憶力出了毛病,才使她丟三拉四。於是,她把當鋪關了,除了利用理在地下的罐子裏的財富,翻修房子,配置家具之外,還剩下了許多全市最貴重的古老首飾,這些首飾的主人無力把它們贖還。
阿裏薩不得不同時兼顧許多事情,卻從未削弱他加緊偷偷獵取女人的勁頭。他跟納薩雷特的遺孀做了一陣露水夫妻,打開了尋花覓柳的道路,好幾年中,他繼續幹著勾外夜間無主的小鳥的勾當,幻想借此來減輕失去費爾米納的痛苦。到了後來,已經說不清他絕望地發泄淫欲的習慣,到底是出於心理的需要,還是一種生理上的惡習了。他到小客棧去的次數越來越少了,不僅因為他的興趣有所轉移,而且,還因為他不願意被熟人們認出。有三次,在慌不擇路的情況下,他采用了過去沒有幹過的簡便做法:把擔心被認出來的女友打扮成男人,裝起嘻嘻哈哈的夜貓子一起到旅館去。但至少有兩次被人發現,原來他和那位所謂男友進旅館後不是到酒吧間而是直奔房間。這就使阿裏薩的相當狼藉的名聲徹底完蛋了。後來,他隻去過很少幾次,但已不是為了重演故技,而是恰恰相反,是為了找個避難所,以便在縱欲過度中喘一口氣。
不進小客棧並非對那種事洗手不幹。下午五點來鍾光景,剛離開辦公室,他就象老鷹叼小雞兒似的到處捕獵。起初,他滿足於黑夜的恩賜。他在公園裏和女傭,在市場上和女黑人,在海灘上和交際花,在來自新奧爾良的輪船上同美國女人勾搭,把她們帶到礁石上去,在那裏,從太陽下山開始,半個城市的人都在於那種事。把她們帶到一切能幹那種事的地方去,有時甚至還帶到沒法幹那種事的地方去,有不少回,他不得不急匆匆地鑽進漆黑的門廳,在大門背後不拘方式地幹那種事。
燈塔一直是個幸福的避護所,垂暮之年萬念俱灰的時候,他仍然在依戀地懷念燈塔,那是個痛快行事的好地方,尤其在晚上。他曾經想過,他那個時期的風流勾當,在信號燈的一問一答中可能讓海員們看到了一點什麼。他繼續到燈塔去,比到任何別的地方都去得更勤,他的朋友——燈塔看守人——歡天喜地地接待他,那張傻裏傻氣的臉,使擔驚受怕的小鳥們如釋重負。燈塔下麵有一間房子,緊靠著撞在峭壁上發現雷鳴般濤聲的海浪,在那間房子裏,愛意更加濃烈,因為有一種遇難的感覺。愛的狂潮之夜過去之後,阿裏薩更喜歡到燈塔上麵去,因為在那裏能俯瞰全城和海上以及遠處的湖泊裏的萬盞漁燈。
在這段時間裏,形成了他關於女人的身體狀況和戀愛的能力之間的關係的淺顯理論。他對這些不成熟的觀察作了記載,想為“戀人的秘書”寫個實用續集,阿烏森西娜·桑坦德爾以其老狗的智慧把他弄了個顛三倒四,使他的妙論徹底破產。於是,這項計劃也跟出版“戀人的秘書”的計劃一樣成了泡影。
阿烏森西娘有過二十年正常的夫妻生活,生過三個兒子,兒子們都已成家並且生兒育女。她自詡為全市最有福氣的祖母。始終沒有弄清楚,是她拋棄了丈夫還是丈夫拋棄了她,或者是兩人同時互相拋棄。丈夫和他原來的情人一塊兒過去了,她自由自在地在光天化日之下敞開大門接待內河輪船的船長拉羅薩,她過去曾經在夜晚打開後門接待過他許多次。正是船長本人,不假思索地把阿裏薩帶到她的家裏。
船長把他帶去吃午飯,船長還帶去一大瓶家釀的燒酒和做一頓木薯香蕉肉湯的最上乘的調料、這種菜隻能用農家母雞、帶骨嫩牛肉、吃殘渣剩飯長大的豬的肉和沿河村子裏的蔬菜才能做出來。阿裏薩一開始就對可口的佳肴和女主人的綽約風姿不大在意。隻是對那個漂亮的家讚不絕口。他喜歡那座明亮、涼爽的房子,裏麵有四個朝海的大窗戶,從背後可以把整個古城盡收眼底。他喜歡那些光華奪目的擺設,這些裝飾品使會客廳撲朔迷離而又令人望而生畏。精美的工藝品應有盡有,都是羅森多·德·拉羅薩船長出航時一件件帶回來的,屋子裏已經擺得沒有餘地了。臨海陽台,坐落在圍牆上,陽台上養著一隻馬來西亞白鸚鵡,羽毛白得令人難以置信,沉思似的一動不動,使人難以理解,那是阿裏薩從未見過的最美的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