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天前她醒來後,每一晚都在做這樣的夢。
真是奇怪,不是嗎?
難道是因為她在人界的轉世遇到了什麼嗎?
篤篤篤三聲敲門聲喚回了洛絡婭的神智,洛絡婭聽到門外侍女恭敬而暗含懼怕的聲音傳來,道:“魔王陛下,您醒了嗎?”
洛絡婭坐起來,黑色的長發像亮麗的瀑布灑下來。她伸手攏了攏長發,心情越發差了,淡淡道:“凱瑟琳呢?”
門外的侍女一驚,瑟縮了一下,結結巴巴道:“侍……侍女……侍女長在……在……”
“我去為陛下摘花來了。”一個輕快的聲音打斷了侍女的話,接著,一個金發少女推門而入,向洛絡婭燦爛一笑,上前跪坐在洛絡婭的床前,向洛絡婭舉起了那朵暈染開淡淡青色的花,“這是花園裏最漂亮的法蘭爾朵,凱瑟琳將它獻給陛下。”凱瑟琳說著,撒嬌般地依偎在洛絡婭輕放在床邊的手指尖上,道,“所以,陛下,今天陪凱瑟琳看花吧,好不好?”
洛絡婭笑著,蒼白略帶不正常的青色的指尖拂過凱瑟琳的臉頰,停留著凱瑟琳的後頸,道:“你越來越大膽了,凱瑟琳。”
洛絡婭的目光掃過門外的侍女。那將房內一切盡收眼底的侍女此刻就像是被扔進鍋裏的蝦一般彎起腰,打著顫兒,瑟瑟發抖,好像隨時都會拔腿狂奔的惶恐模樣,瞧起來真是無比可憐。
看起來,那個小侍女似乎是真怕她將侍女長一手掐死吧。洛絡婭輕笑一聲,心情卻更差了。
但被洛絡婭掐住後頸的凱瑟琳卻好像恍然無覺,揪住洛絡婭的被角,仰頭看著洛絡婭,軟軟地說道:“因為凱瑟琳喜歡魔王陛下啊!”
對,能夠這樣全心全意地喜歡她、信任她、親近她的,也隻有這個三百多年前被她撿回魔王宮的金發魔族凱瑟琳了。
洛絡婭笑了起來,指尖上移,輕輕落在那一頭燦爛的金發上,眼中帶著懷念,聲音柔和下來:“為什麼要去花園?”
知道這位魔王陛下有些鬆動了,凱瑟琳精神一振,聲音清脆:“陛下,您已經醒來三天了,但卻沒有邁出房門一步,魔王宮外的大人們都很擔心您,陛下!”
擔心她嗎?
也虧了時間沉澱下來的修養,洛絡婭才沒有發出一聲嗤笑。
“而且,法蘭爾朵開得很漂亮,那不是您最喜歡的花嗎?陛下,您真的不打算去看看嗎?”
法蘭爾朵?最喜歡的花?
洛絡婭恍惚了一下,一種略帶酸澀而奇異的感覺湧了上來,那段遙遠的記憶此刻卻依然清晰得就像是發生在昨日。
‘這就是魔界的法蘭爾朵?’
她聽到那個人這麼說著,燦爛得像是日光的眼睛凝望著她,溫柔地笑著。
‘名不虛傳,果然要比人界的花美得多了。’
就是為了這一句話,她愛了這種花這麼多年,甚至讓整個魔宮大殿外都栽滿了法蘭爾朵。
想到那個人俊秀的麵容,和燦爛得就像是魔宮中永遠都不能見到的太陽的金色眼睛,洛絡婭胸口一悶。
她其實本不想醒來,因為每一次的醒來,都代表著大戰的來臨,代表著和那個人拔劍相向生死相搏。
但……也好。
醒來也好。
就算是敵人,她也想讓他的眼裏看得到她……隻看得到她。
他和她不是戀人,但卻有著比戀人更深、更緊密、更無法分開的羈絆。
再好不過了!
在穿戴整齊,走出寢殿之前,洛絡婭略帶瘋狂地想著:這樣真是再好不過了。
沒有人能夠插|入她和他之間。
沒有人能夠分開他和她!
誰都不行!
·
洛絡婭來到了花園,坐在石凳上,看著眼前大片青色如同夢境朦朧的法蘭爾朵出神。
凱瑟琳去為她端紅茶,其他的女仆都對她害怕極了,一瞧見她就忍不住全身發抖,洛絡婭也懶得讓她們呆在眼前礙眼,於是偌大的花園中,就隻剩了洛絡婭一人。
但這也有利於洛絡婭回想過去。
人老了,總是愛遙想當年。
魔王也是一樣。
更何況她已經不知道活了多久了——自從她過了六千歲的誕日之後,就再也沒有允許魔宮族人為她慶生了。普通的魔族有足足六百年的壽命,與人類比起來已經近乎長生,但與不老不死不滅的魔王比起來,卻又短暫得像是晨星。
她真的活得太久太久了,久到身邊的人全都來了又去,熟悉的麵容一個個老去直到再也無法睜開眼;久到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殘暴”的代名詞;久到她的眼裏隻剩下那個同她一樣靈魂不滅的人——勇者。
隻有這個人,才是真正能夠永遠地陪著她的。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不會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唯有他們,才會第一眼就將對方從人群中認出。
盡管被認出的下一刻,他們必將拔劍相向,但,這又有什麼關係?
不管是人類還是魔族,終究都有死去的一天:靈魂消散歸於天地,就連名字也被人替代,徹底被掩埋在記憶和曆史的塵埃中。但隻有勇者會一次次地輪回,一次次地出生,然後一次次地將她封印,然後再一次次地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