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麼?”
即墨無白這語氣有些不對,師雨轉頭,竟還在他嘴角看出了一抹譏誚。
“無白當真從未見過先父?”
“沒有。”即墨無白斬釘截鐵,師雨隻好不再多問。
不多時到達山頂,墓在山腹之中,山頂建了涼亭,卻是圓頂,頗有西域風情。亭中隻設了一碑,上書即墨彥生平偉業,以作供奉祭拜之用。
侍衛們分守四方,墨城官員跪了一地,即墨無白孝服加身,手奉皇帝吊唁詔書,執酒祭奠,領著族人們跪倒叩首,霎時間哭聲一片。
師雨從即墨彥蹬腿開始眼淚就沒幹過,這幾日老人入土為安她眼睛才消腫,所以今日出門帶胡椒,也是無奈之舉。
即墨無白在她旁邊流淚,雙眼通紅,眼淚長流,簡直叫人看一眼都覺得傷心。
師雨心生佩服,明明和即墨彥素未謀麵,看起來還有些不對盤的樣子,轉頭就能哭得這麼動情,這位大侄子可真不是普通人。
豈能落於人後?她悄悄從袖中取出布包,借抬袖之際往眼前靠了靠。
“父親,您看,親人們都來看望您老人家了……。”
“叔公啊……。”
姑侄二人痛哭不已,一個比一個傷心,場麵好不感人。
師雨生的嬌柔,哭起來動情是意料之中的事。可即墨無白堂堂男兒,身居高位,拋卻了姿容端雅的君子風範,淚水長流不止,形容憔悴難當,便叫人刮目相看了。再加上他容貌與即墨彥有幾分相似,好幾位即墨彥的心腹下屬見狀也不禁動容。
到底是血濃如水的一家人呐!
回去時,照舊是“姑侄”二人同車。
師雨先上車,即墨無白因為太傷心,被幾位官員扶著問候了幾句,這才由杜泉攙著登車。
他白淨秀致的一張臉,雙眼卻紅腫不堪,就連師雨也不得不一邊拭著被辣出淚的雙眼安慰他:“無白保重,父親在天之靈也不希望見到你這般難過,節哀啊。”
即墨無白一直點頭,神情的確是恢複平靜了,隻是雙眼仍有淚光。
師雨心中暗忖,為了今天,他必然是下了一番苦功吧。
正想著,車中傳出一聲沉悶的落物之聲。她低頭一看,原來是杜泉忙著扶即墨無白登車,不小心將袖中一截短小的竹筒遺落了。
竹筒不知裝了什麼,大概是塞口鬆散,一摔就開了,強烈的氣味瞬間在車廂中彌漫開來。
師雨按緊麵巾,湊近看了看,撒出的東西辛辣刺鼻,是幾乎被壓碾成泥的胡椒。
她抬起眼眸,神情說不出的微妙:“這是……。”
杜泉眼神慌亂地看了一眼即墨無白,結結巴巴不知該如何解釋。
即墨無白眨了眨通紅的眼睛:“師姑娘有所不知,無白久居江南,喜食胡椒祛濕,久而久之,養成了習慣,如今到哪兒都要帶些嚐嚐。杜泉這是為我著想,才隨身帶了一些。”
“不僅帶了,還都碾碎了呢,杜泉當真貼心。”師雨誇讚一句,順手將自己袖中那包胡椒往裏塞了塞。
這晚晚宴,因為即墨無白白日裏的表現,墨城官員的態度有了很大轉變,不少人都開始與他這位少卿大人攀談交流了。就連即墨彥最忠心的老部下霍擎都對他語氣和善起來。
即墨無白頗為驚喜,被胡椒辣得雙目紅腫也算值了。
須臾,淡茶撤去,侍女們隨即送來了美味佳肴。
即墨無白低頭看去,神情凝固了。
一盤不知名的菜,看不到菜色,入眼是厚厚的黑色粉末,幾乎堆滿了整隻盤子,辛辣刺鼻,簡直聞一下就讓人夠嗆。
他幽幽轉頭看向上方的師雨,她正含笑望著這邊,仍是和聲細語,叫人如沐春風:“這是前些時候府上從天竺商人那裏買來的黑胡椒,據說比任何一種胡椒都辣。今日聽聞無白喜食胡椒,我特地命人做了這道菜,你可要好好品嚐呀。”
“……。”
即墨無白默默盯著盤子看了一會兒,伸手狠狠擰了一把大腿,臉上擠滿悲傷:“多謝師姑娘了,隻是想起叔公……唉,無白實在沒什麼胃口,諸位慢用,恕在下先行告辭。”
他鬱鬱寡歡地起身,走出大廳時背影蕭索,叫人不甚唏噓,卻在經過杜泉身邊時,冷颼颼地朝他瞥了一眼。
杜泉身上冷汗涔涔而下:公子我錯了,以後一定收好東西,再也不會掉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