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隻有舒籬一人的身影。
仿佛又看到他深潭般靜邃的眸子裏,隱約顯露的一抹笑意。
像在悄然暗示我,永遠也不會猜到他心底埋藏的秘密。
“臣惠州侯月溪參見台輔!”
男人伏身低頭行禮,一雙厚實的大手搭在前麵。
那一刹那,我微微輕吐出一口氣。
是了,想象中的一切總是經過了無數次美化後的幻覺。即使是毅然推翻前王,徹底改變了芳國命運,讓曆史滾滾的車輪駛向未知方向的月溪大人,也隻是這樣一個平凡到並不怎麼起眼的男子。
稍稍有點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種奇異心態下的放鬆。
經曆了這麼多的風風雨雨之後他還活著,我可以稱他為“芳國內亂史的活化石”嗎?
“很高興能見到您,請起來吧。”
淡淡地說出早已經習慣了的官樣套話,我的視線不期然落到了那雙手上。
——就是用這樣一雙堅穩的手,殺死了前王與前任台輔麼?
而此刻他就站在我麵前,感覺不到任何異樣的存在。
“你……”
我躊躇著問道:“是舒籬要你來見我的?”
果然最後的王牌始終是牢牢扣在了他的手心裏,之前的重重迷霧不過是可笑的障眼法。更可笑的是,我竟然真的被這樣的一盤精心布局攪得頭暈眼花。
“是。陛下說台輔可能有些事想要當麵向我詰詢。不知……”
他用疑慮重重的目光掃過我的麵龐,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如果還有什麼問題,就請自己尋找解答吧。
——這就是舒籬給我的答案?
一遍遍在心底裏反複梳理那些繁亂、絞纏的思緒,我幾次都差一點忍不住想問“你在這出好戲裏又扮演了怎樣的角色”。然而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
“呐……”
最終,我的心還是緩慢地、漸漸一點點停留在了那張淡然微笑的麵龐上。
“……舒籬還好嗎?”
“陛下一切安好,不日即可返都。”
“是麼……”
默然點了點頭,我垂下眸子不再言語。
就這樣又等了一會兒,無論是身後的祥瓊、鳳鸞,還是麵前的月溪與夙袂,所有人都因為我的沉默也一並噤然無聲。傻傻地戳在那裏,有點可笑,但是沒有一個人真正笑出來。
“他們說你殺死了前王和台輔,能告訴我必須要這麼做的理由嗎?”
月溪一愕,我相信其他人臉上也一定露出同樣忐忑的表情。
“對不起……”
我忽然覺得自己在做一件很孩子氣的事情,明知道會讓別人感覺到難堪,卻仍舊是近乎惡意地試圖去窺探別人衣服下麵遮蓋的秘密。沒有人會去問殺人犯,你殺得爽嗎?可是我偏就固執地想要知道那個仿佛近在眼前,卻又怎樣也無法觸及到的答案。
靜待了片刻,我聽到男人幹澀低沉的聲音響起。
“對於之前的所作所為,罪臣實則無比痛心……”
對方黯邃的眸光無聲地垂落向地麵,我還是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等待他的下文。
“臣也問過自己,為什麼一定要冒著謀逆惡名弑主、殺王。事實上,無論在怎麼痛苦,我也一直沒有為這樣的行為覺得後悔過。”他若有深意地匆匆望我一眼,啞著嗓子沉聲繼續道:“在那種情況下,即使我不這麼做也總會有其他人這麼做的。人民……已經不能再多忍受哪怕是一日了!”
“……真的是這樣嗎?”
我抬起眼睛,認真地看向他:“那麼即使是再多忍受上二十幾年也不要緊?
身體微地一震,月溪沒有回答隻是深深俯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