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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裏,大紫檀木的桌案後掛著一幅雪梅圖,左下角蓋著一個紅印,小篆字體,不大,是兩個字“惟允”。
應該是紀允的字。
紫均給她端了一碟花生酥酪上來,她坐在椅子上挑了本遊記來看,一邊拿了塊酥酪放進嘴裏,才嚼了兩下,她突然小小的驚呼一聲,忙放下書,從嘴裏吐出一顆完整的大牙來。
輕輕用舌尖觸了觸新掉了牙的牙床,鹹絲絲的,倒也不疼。
她將牙托在手心裏,有些哭笑不得,拿出羅帕包好了,準備一會兒交給抱石處理。
被打斷了,那本遊記再看下去就沒了興致,目光逡巡了一圈,落在一個紫檀木的小架子上,她走過去細細瞧了,才大為驚訝,裏麵竟是一套極全的雕骨工具。
她心中一動,竟然有了一個很奇怪的想法。她將她方才掉的牙在清水中浸泡了一會兒,拿出來擦幹凈,細致的鑿磨,磨出一個圓滾滾的形狀。雕個什麽好呢?她托腮想了一會兒,才拿起刻刀,慢慢雕刻起來。她人小,手上力氣也不大,拿刻刀拿久了,手上都印出一道深深的紅痕。
她雕了很久,直到夕陽從窗縫兒間透進來才雕好。金光揚揚漠漠,她籠在其中,看著手裏雕刻而成的圓滾滾小豬,突然一楞,她好像對骨雕十分熟悉。
她輕輕按著額頭,那裏又隱隱的疼,這時抱石突然從門外進來,急道:“姑娘,曾大人來了!夫人讓您過去一趟!”
曾子錚怎麽會來?曾家和紀家不是向來沒有往來的麽?再說自從他與蕭桂和離後,就再未登過蕭家的門,總不會是因為紀柔是蕭家夫人他才過來吊唁的吧?
曾子錚不是個簡單的人,不知道他有什麽意圖?擔心紀柔應付不來,蕭央忙起身跟抱石去正房,臨出書房便隨手將那枚骨雕小豬放在了桌案上。
前院紀德真接到曾子錚的拜帖,頗為驚訝,他雖是戶部侍郎,又有身為尚書的嶽丈提攜,在朝中地位穩固,但曾子錚此人,他是半分也不敢得罪的!
曾子錚會來給他的夫人吊唁,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但不管怎麽說,這也是讓他麵上增光的事。
連忙親自去請進來,曾子錚穿了一身素服,應該是特意換過衣服才過來的,不禁讓紀德真有些受寵若驚,笑著道:“曾大人難得有空來寒舍,裏麵請!”
曾子錚道:“聞尊夫人仙逝,還請大人節哀。”
紀德真臉上的笑容有些僵,夫人才去世,他就笑意盈盈的,確實不大好看,忙換上一副傷痛的麵孔,道:“是,多謝曾大人。”
曾子錚又與在場的其他人廝見過,才慢慢道:“紀大人,我想去靈堂祭奠夫人。”
紀德真道:“應該的應該的!”說完就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話,忙道:“曾大人裏麵請。”
專門有一個大管事給曾子錚引路,殷切周到極了,時不時就提醒他小心石階。到了靈堂,簷下掛著一排白色的紙燈籠,紀夫人的棺槨放在靈堂正中,旁邊點著一盞引魂燈。
他上前拜祭,紀柔並不在旁邊,不知道她現在如何了,她母親沒了,她應該很傷心吧。
章姨娘很快就從大管事那裏得到消息,紀德真還特意囑咐她要好生款待,她匆忙趕了過來。
她眼眶微紅,像是才哭過,跟曾子錚寒暄兩句,道:“雖說夫人久臥病榻,但這般去了,妾身還是悲傷不已,尤其是萱姐兒和茹姐兒,差點兒哭倒在夫人靈前,若夫人有靈,這份孝心讓夫人見了,也該高興。”
曾子錚淡淡道:“不知蕭夫人在何處?我有要事求見蕭夫人。”
章姨娘楞了楞,這是不是有些不大合規矩?卻也不敢說什麽,將曾子錚安排在宴息處,去命人去找紀柔過來。
紀柔剛剛睡著,她自回到紀府就一直沒有合眼,還是雲竹硬勸著才過來睡一會兒。她累壞了,眼睛也腫著,睡的並不踏實。
章姨娘派來的小丫頭透過窗扇點腳看了一會兒,便跑回去複命了,“二姑娘還睡著,雲竹姐姐說不讓奴婢打擾二姑娘睡覺,便將奴婢趕了出來。”
章姨娘便有些怒意的道:“萱姐兒和茹姐兒都一直守著夫人,怎麽她倒跑去睡覺了!”然後轉頭對曾子錚有些歉然的笑笑,“柔姐兒不懂事,大人別見怪,大人若有急事,我親自去喚她起來。大人不知道,柔姐兒身邊的丫頭們都厲害的很,尋常小丫頭去了,都得被罵出來。我親去一趟,大人稍等。”
章姨娘帶著丫頭出去了,曾子錚臉色有些不好看,紀德真有些才學,但利.欲太重,為了討好這個戶部尚書的庶女,隻怕對紀柔不會太好。
難怪紀柔身為戶部侍郎的嫡女,卻做了續弦。
紀柔睡的很輕,雲竹才走過去,正要喚她,她便醒了,雲竹傳了章姨娘的話,紀柔嚇了一跳,她是聽說過曾子錚的名聲的,她不知道曾子錚為什麽會見她?
想了想道:“你去請六姑娘過來,有她在這兒,我見曾大人也省得被旁人說了閑話兒去。”雲竹立刻應喏去了。
蕭央走到宴息處,就見外麵守著兩名護衛,她要進去,其中一個護衛便攔住她道:“我們大人正在裏麵說話,請姑娘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