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雲卻未退卻分毫。
蘇瑾攏著頭發從浴室裏走出來,她剛剛洗了個澡,想把一身的疲憊和煩惱都隨水衝散,順便掩飾去她臉上突兀的紅腫。
丁銘則靜靜地半臥在床上,沉默地注視著她,那目光似風,溫柔中夾雜著點點耐人尋味的涼。
蘇瑾回眸,恰巧碰上他凝視的眼睛,她也抿著唇沉默,過了好久,才挨著他的肩膀躺下來:“你為什麼不問我?”
“問你什麼?”丁銘輕輕攬住她的香肩,聲音也是輕輕。
“問我……安燁,”蘇瑾咬了咬下唇,新雪洗過的眸子裏蒙昧起雪亮的痛苦,“問他說了些什麼,又做了些什麼。”
丁銘俯身在她的額前印下淡淡的一吻,溫柔而輕緩:“我相信你,所以不問。”
短短八個字,卻蘊含了所有的情意和尊重。
他是如此地相信她、包容她、尊重她,這份深情和真心,足以令她癡狂。
蘇瑾曾一遍遍地問過自己,假如安燁真的要自己,她究竟是會順從,還是拒絕。
然而,她得不出結果,她無法預知自己的抉擇。
盡管剛才她已然刻意避開了安燁,但她依舊為自己內心的這種猶疑而感到愧疚。哪怕是心底一點點地不堅定,她也深感自己對不起丁銘。
如果丁銘追問她,甚至逼問她,她心裏也許會好過些,因為她畢竟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他的事。
但他偏偏什麼都不問,而是選擇徹頭徹尾地信任她,這樣一來,反而令她更加慚愧。
難道她心裏真的就從未掛念過安燁一絲一毫?
蘇瑾熱淚盈眶,伏在丁銘的胸`前飲泣,她忽然發覺,自己欠丁銘的太多,她欠他的不僅僅是完璧無瑕的身子,還有一顆完璧無瑕的心,哪怕這種掛念,也許並非來自於愛情。
可是丁銘,丁銘給自己的都是理解和寬容,生命中再黑暗,也總有些人仿佛光明,讓你心甘情願地淪陷溺死那片炫目裏,再也舍不得放開手。
就在那一刻,蘇瑾發誓,從今往後,她一定會好好愛他,珍惜他,做他最忠貞的妻子。
丁銘隻是默不作聲地攬緊她,雙眼在她的半邊臉頰上交錯生輝,心裏也閃過無數念頭。
“安燁……”
“他究竟說了些什麼?又做了些什麼?他突然來到大陸又是為了什麼?”
“蘇瑾呢?她的臉是怎麼回事?”
“她為什麼不告訴我?難道我不問,她就不能說嗎?”
“還是他們之間的事情,本就是見不得人,無法啟齒的?”
這些問題像無形的鞭子一樣,一下一下地抽打著丁銘的心,他反複深深呼吸,希望能借此讓自己盡力寬下心來,卻發現他根本無法做到他所期望的坦蕩。
是否愛得越深,就越是計較,越無法使心平靜?
提到“安燁”這個名字時,她的眼神分明是那樣悲傷,她的哭泣又是這樣的痛苦,難道她的悲傷與痛苦都是源於安燁嗎?
丁銘不覺間握緊了拳頭,心裏好似刺進了一根尖細的魚骨,恨恨癢癢的痛,他忽然發覺,他竟然從來都不了解他的老婆,他懷裏的這個女人。
他一直自負聰明,一直以為自己從一開始就得到了她的真心,卻從未揣測過她心裏究竟是否存放過別人。
懷裏的女人啜泣漸止,不再顫唞也不再嚶嚀,好像已歸入沉沉的睡眠,丁銘靜靜地凝視著她,心裏忽然湧起一股*。他很想低頭吻吻她粉嫩的額頭,吻吻她溼潤的臉頰,吻吻她顫唞的櫻唇。
然而,他隻是手指縮了縮,又伸出去按熄了台燈,將她拉進被子裏,側身睡去了。
蘇瑾一直閉著眼睛,她並沒有睡,也實在睡不著,方才那一刻,她突然很想他對自己凶一次,壞一次,以釋放彼此積壓多時的情韻和心火。但是他沒有,他隻是如此溫柔地,如此小心翼翼地照顧她,守著她,讓她安心又讓她憂心。
一種奇異的失望,夾雜著更深的慚愧浪潮般源源不盡地湧入心頭,蘇瑾抿著唇淡淡微笑,淚水卻莫名地滑落眼角。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兩天後的一個清晨,某某醫院病房裏。
空氣裏溢滿幹澀嗆鼻的甲醛味道,病房裏是清一色的白,蒼白,雪白,櫻白,無論是那種白,都毫無生機和活力。然而,這滿目的白卻因一個人的存在而變得靈動起來。
夏思緹躺在藍白格的病床上,原本蒼白的小臉卻因某人的突然離去而漲滿酡紅色,她著急地抓起床邊的哨子放在唇邊用力一吹。
這清脆悅耳的哨音仿佛是催魂奪命的魔咒,生生止住蘇瑞邁出一半的步伐,他眉頭皺得老高,心裏也後悔極了。
那天晚上,為了成功脫險他必須勘察地形、想辦法與外界聯絡,但又不放心丟下夏思緹一個人。無奈之下,他搜遍全身隻搜到這麼一個哨子,便靈機一動塞給夏思緹,交代她如果發生什麼事就吹哨子喊他。
誰知道,一失足成千古恨!
“蘇警官,我命令你給我去XX路穿過XX街左轉三個彎後再直走二百米,再右轉走三百米,再左轉,再走一千米後右轉,買兩個徐記包子給我。”夏思緹揚起哨子在蘇瑞眼前晃了晃,一臉小人得誌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