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迫著自己睡下了,可是一閉上眼睛,萬芸兒的容貌、聲音就浮現在自己的麵前,把她忘掉,可是萬芸兒就像是長在侯天成的心裏一樣,再也沒有辦法把萬芸兒抹掉了。
第二天一早,侯天成沒有去西河沿賣文章,好不容易估摸著中華茶社該開門了,侯天成匆匆地就趕到了茶社,此時茶社裏連夥計帶茶客,一共才隻有兩個人。
聽明白了嗎?侯天成是頭一個到茶社的,夥計說水還沒有煮開,要等一會兒才能泡茶。侯天成說他不等著喝茶,今天早晨他起“冒”了,走到馬路上,才發現天還沒有亮,在河沿上邂了一個通早,這才到茶社來。有茶沒茶的沒關係,坐一會兒。
“這位是侯府裏的五先生吧。”侯天成一個人正發呆,忽然聽見身邊有人對自己說話,回過頭來一看,是瞎老萬,他也早早地就到茶社來了。
“直呼我是五先生就是了,別提侯府不侯府的。”侯天成對瞎老萬說著。
“芸兒,過來給五先生請安。”說著,瞎老萬把女兒喚了過來,向五先生施了一個大禮。
“不敢,不敢。”五先生揮手攔住萬芸兒,又對瞎老萬說著,“我就是一個茶客,你們唱你們的玩藝兒,我喝我的茶,咱們是兩不相幹。”
“早就聽說五先生是天津衛梨園行的老宿儒,也總是沒有緣分兒,昨天聽閨女說五先生就坐在茶社裏,回到家裏我就把她一頓好罵,我問她,你怎麼不過去給五先生請安?”
“你別跟我套近乎。”侯天成一揮手,對瞎老萬說,“我早就立下誓言,再不摻乎梨園行裏的事了,若不是萬芸兒的好嗓音,昨天我就走了。”
“學徒就是看見五先生站起身來往外走,才故意唱幾句‘ 白口’ 把五先生留下的。”天津衛,藝人在聽眾的麵前自稱是“學徒”,以表示自己的低人一等。
“你的功夫不錯,梅花調,唱容易,念白口難,這樣亂糟糟的茶社,你幾句白口貫到茶社門外,還不顯著用力氣,有前程。”侯天成誇獎著說。
“五先生指教。”萬芸兒又向侯天成施了一個大禮說著。
“我不管,我早起過誓,再聽梅花調就不是人。”五先生對萬芸兒說著。
“五先生怎麼就和梅花調這麼深的仇恨?”萬芸兒還是向侯天成問著。
“不幹你的事。”五先生對萬芸兒說著。
“五先生看在學徒一片真心的麵上,給學徒引引路。”
“跟你說過了,我不管,你若是纏著我,我現在就走,我不是沒有地方好去。你若是不理我,也許我還聽你唱幾段,我不是那種不給錢的惡霸。”侯天成已經有些煩了,他真地就要站起身來走開了。
“五先生別和一個孩子生氣,我們這就走。”
倒是瞎老萬覺得事情有點不好辦了,這才領著萬芸兒向台上走去。
這一連十來天,萬芸兒在中華茶社就算是唱出點名聲來了,中華茶社雖然比不得園子,可是到底也不至於再“撂地”了,有了準地方,有了聽眾,到底也比站在人圈兒當中唱好,這裏好歹沒有無賴搗亂。
也是中華茶社的爺們兒捧萬芸兒,這幾天,別的玩藝兒早沒人唱了,什麼西河大鼓、單弦、河南墜子、山東快書人們不聽了,中華茶社裏的爺們兒就是要聽萬芸兒唱梅花調。
果然中華茶社裏的爺們兒成全人,這一連多少日子,不光是中華茶社的生意好,連萬芸兒都已經唱出點小名聲來了,幾位老清客們搭橋,南門外的上權仙、鳥市兒的慶芳園,已經說好下個月請萬芸兒到他們那裏登台做藝,雖然說離著走紅還差很遠,但至少也是找到飯轍了。
這一天,已經是到了下午時分了,外麵下著細雨,老茶客們走不了了,新茶客們也不會再來了。大家就一起隨隨便便地坐著、說著話。也不知是哪位爺忽發奇想,他向著台上的萬芸兒就說起了話來。
“芸兒,天津衛當今最走紅兒是楊彩月,她唱的《黛玉葬花》人說是天下一絕,你老爹既然誇口說你是懷才不遇,那你也唱唱《黛玉葬花》給咱們聽聽,讓咱們也比比到底是你唱得好?還人家楊彩月唱得好。”
“萬芸兒給位爺鞠躬了。”說著,台上的萬芸兒就向台下的這位爺施了一個禮,隨後,萬芸兒對這位爺說著,“不是萬芸兒不敢唱《黛玉葬花》,隻是這《黛玉葬花》是人家楊彩月的段子,咱唱人家的段明明是搶人家的飯碗。人家知道了,不會輕饒咱的。”萬芸兒當然知道梨園行的規矩,她是不敢輕易唱人家的段子的。
“沒事兒,外麵下著雨,茶社裏又都是老熟人,你無論怎麼唱,也傳不出去。”這位老茶客一定要聽聽萬芸兒唱《黛玉葬花》,而且他還掏出了一元錢,說是唱完了重賞。
“謝謝老前輩的抬愛,莫說是外麵下著雨,就是外麵過兵馬,這《黛玉葬花》不是我的段子,我就不能唱。”萬芸兒知道保護知識產權,她不敢輕易地唱別人的段子。
“什麼你的段子,我的段子,唱玩藝兒,還不全都是學著人家的段子唱嗎?”台下的老清客摔掇著萬芸兒說。
“芸兒,既然幾位爺保著你,這裏又全都是老熟人,你就學著唱吧。”瞎老萬經不住人們的掩掇,不等他女兒點頭,他就把過門拉出來了侯天成坐在台下,心裏璞噠璞隨地跳著,他真想聽聽萬芸兒如何唱他的《黛玉葬花》。以萬芸兒的嗓音,以萬芸兒的唱腔,侯天成相信萬芸一定比楊彩月唱得好。
“也罷。”萬芸兒看看茶社裏全都是老清客,她回頭向她的老爹示意,拉起了過門,抬起小茶壺,抿了一小口茶,打起精神,她要侍候各位爺一曲《黛玉葬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