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箱!”我大叫著,把頭靠在身邊一個上下起伏的包上,“先止血!”
我覺得他沒聽到我在喊什麼,不過無所謂。他緊緊抓著岩石往上爬,來到石頭麵朝上遊的那一麵,趴在上麵,接著把皮帶纏在左臂手肘下方,用牙齒咬住一頭,拉緊。皮帶的那個位置沒有扣眼,但他頭一歪,便把它拉緊了,又往上纏了一圈,把它扯緊。
這時,我打開了手電激光器,把光束調到最寬狀態,向河麵掃去。
這些線是單纖絲,但不是超導單纖。超導單纖不會反光,而這些絲卻閃閃發亮。被照亮的絲線在我眼前形成了一張網,發出紅光,猶如細密交織的激光束,在河麵上下來回拉緊。貝提克正浮在幾根閃亮的細線的下方,有一些消失在了他兩旁的水中。離我們最近的一根單纖,距伊妮婭的腳僅約一米。
我移動寬光束,朝我們頭頂和左右掃射,沒有發現反光的東西。貝提克頭頂的細線發了一小陣子光,但散盡光熱之後便消失了,似乎從未存在過。於是我又將光束掃過它們,再次將它們照出原形,接著調整到更密集的光束,瞄準那根單纖絲,它發出白光,卻沒有融化。雖然不是超導絲,但僅憑手電激光器那麼低的能量,無法把它們化掉。
狙擊手在哪兒?也許這隻是個防護陷阱。多年前留下的。也許並沒有人準備伏擊我們。
但我不相信會是這樣。我看見貝提克抓著岩石的手有些鬆勁,他快要被水流卷下去了。
“見鬼。”我咒罵著,把激光器插進褲腰,左臂抱緊伊妮婭,“抓穩了。”
我用右臂把自己拉上滑溜溜的岩石。那塊石頭是三角形的,非常滑。我雙腿夾住它,爬上朝上遊的一麵,接著把伊妮婭也拉了過來。水流衝擊著我,就好像有人在對我不停地拳打腳踢。“抓得住嗎?”我大喊。
“行!”她的臉很白,頭發全貼在了頭皮上。臉上和太陽穴有多處劃痕,下巴附近腫起一塊瘀青,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傷。
我拍拍她的肩膀,確認她雙手抓緊了岩石,然後鬆手跳下了河。朝下遊望去,還能看見木筏,不過它已經被大卸八塊,擱淺在熔岩危崖旁的急流險灘上。
我在河裏艱難前行,腳在河底磕磕絆絆,剛想站起來,便馬上被水流拖倒,我被水流卷著衝向貝提克所在的那塊石頭,好在最終還是成功抵達,沒有把他或者我自己撞昏。我一手抓住他,一手緊抱著岩石,注意到他的襯衫在鋒利的岩石和強勁水流的共同作用下,幾乎快從他身上扯了下來。藍色的皮膚上劃開了十多條口子,傷口都在滲血,我想仔細看看他的左臂,於是把那條手臂托出水麵,他不禁發出呻吟。
那條皮帶倒是有些止血的功效,但遠遠不夠。鮮紅色的血水在陽光照亮的水中打著旋兒。我不禁想起了無限極海上的虹鯊,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來。”我說著,架起他的手臂,將他僵冷的手從岩石上掰下來,“咱們離開這兒。”
我站起身來,河水隻漫到我的腰際,但衝擊力非常強,就像有好幾股消火栓有機柱在同時衝刷。令人驚歎的是,盡管貝提克失血過多,瀕臨休克,但竟還有勁往前走。我倆的靴子在河底尖銳的石頭上擦著,滑著,一路前行。
狙擊手怎麼還沒射擊?由於長時間負重,我的肩胛骨已經開始酸痛。
右邊的河岸距我們近些——那是下遊的一塊平坦的淺灘,青草叢生,是我目力所及範圍內最容易到的地方。誘人,太誘人了。
但是,伊妮婭還抓著上遊八米外的那塊石頭。
貝提克右臂搭在我肩上,我們蹣跚著,半遊半爬地朝上遊前行,水不停擊打著我們,潑濺在我們臉上。等我們來到伊妮婭身邊時,我都快看不見東西了。由於寒冷和疲勞,她的手指已經發白。
“上岸!”我剛扶她站起身,她便朝我喊道。我們剛邁出一步,便踩進了一個坑中,水流還不停擊打著她的胸口和脖子,那張小臉上全是白白的水花。
我搖搖頭。“往上遊走!”我大喊著,三人開始逆著水流往上遊前進,兩旁的水流重重地砸著,水花四濺。那一刻,我發狂般的使出渾身的勁,才讓我們能直著腰往前走。每一次水流衝向我們,要將我們衝倒,或者卷向河底,我就將自己想象成南邊的那棵乾坤樹,樹根深深紮進岩床,任爾東西南北風,兀自巋然不動。突然,我望見右岸有一根斷木,約在上遊二十米外。如果我們可以躲在它後邊……我很清楚,我必須在幾分鍾之內給貝提克的手臂纏上止血帶,不然他就死定了;如果我們在河裏停下處理傷口,那麼醫療包、背包,所有的一切都有被卷進河裏的危險;但是,我也不想躺在那誘人的草岸上,毫無防禦,任人宰割……
單纖絲。我拔出別在褲腰上的手電激光器,以寬光束掃過上遊河流。沒有細線。但也可能是在水下,正等著切斷我們的腳踝。
我努力不去想這些,迎著水流拚命把我們三人往上遊拽去。手電激光器似乎也快要握不住了,貝提克抓著我肩膀的手也越來越無力,而伊妮婭緊緊抓著我的左臂,好似抓著一根救命稻草。那的確是她的救命稻草。
我們向上遊艱難行進了不到十米,前方的水忽然猛地炸開。我幾乎仰頭摔倒。伊妮婭的腦袋沉到水下不見了,我慌忙伸手,摸到她濕透的衣服,趕快把她拉出水麵。貝提克似乎癱在了我身上。
是伯勞。它突然從河中冒了出來,就出現在我們正前方,雙眼紅如火焰,手臂高舉。
“見鬼!”不知道是我們中的誰吼出了這句話。也許是三個人一齊。
我們連忙轉身,回頭望見伯勞的指刃在我們身後揮舞,離我們隻有毫厘之差。
貝提克倒了下去。我攔腰抱住他,將他拉出水麵。我心頭有股強烈的想要放棄的欲望:幹脆躺倒在水裏吧,隨它把我衝到哪兒去。伊妮婭絆了一下,馬上站直身子,指向右邊的河岸。我點點頭,和她一起掙紮著朝那個方向走去。
身後,伯勞正站在河中,四條金屬手臂高舉,上下擺動,好似金屬蠍尾。但再次回頭時,它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