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伊妮婭說。我看到她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在往常,這預示著惡作劇即將上演。
“願聞其詳。”德索亞神父說。
“要是你能在一年後回來,”伊妮婭說,“我可能需要用到一個接生婆。時間夠長,你可以研讀一下這方麵的知識。”
德索亞神父的表情一片茫然,似乎想要張口說話,又好好想了想,接著嚴肅地點了點頭。
伊妮婭大笑起來,她摸了摸他的手。“和你開玩笑,”她說,“多吉帕姆和德姆·洛亞已經答應我,如果我需要她們,她們就會自由傳輸到這裏。”她扭回頭,看了看我,“我的確會需要她們。”
德索亞神父舒了一口大氣,他伸出一隻強健的手,擺在伊妮婭的腦袋上,做最後一次賜福,接著緩緩走上安迪密恩城,沿著坡道,回到了塔樓中。我們目送他消失於黑影之中。
“他的教會最後會怎麼樣?”我輕聲問伊妮婭。她搖搖頭。“不管發生什麼,它都有機會獲得新生……去重新發現它的靈魂。”她扭過頭,望著我。
“我們也是。”
我覺得自己的心髒因緊張而猛烈跳動了起來,但我還是開口了:“丫頭?”
伊妮婭轉過頭,臉頰貼著我的胸膛,仰望著我。
“男孩還是女孩?”我說,“我從沒問起過。”
“什麼?”伊妮婭有點困惑。
“大約一年之後,你需要金剛亥母和德姆·洛亞前來的原因啊?”我的聲音有點含糊不清,“是男孩還是女孩?”
“啊。”伊妮婭終於明白了我的意思。她又把臉轉了回去,背靠著我,圓圓的後腦勺抵在我的下巴上。當她開口時,我能感覺到那些字正通過骨骼傳導而來,“我不知道,勞爾。我真的不知道。一直以來,我都想避免瞥見我生命的這一部分。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將是嶄新的。哦……我當然瞥見過這之後的事,因此知道我們會有一個健康的寶寶,離開我的寶寶……離開你……將是我這一生最難承受的事……比我自投聖彼得大教堂、親麵聖神宗教法官還要難。我還瞥見,在這段時光之後,我會重新和你在天山上相見,那是我的未來、你的過去,因為無法告訴你真相,於是承受著莫大的痛苦。但是,我也非常寬心,因為在未來,我們的寶寶將會安然無恙,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你都會撫養他長大。我知道,你永遠也不會讓孩子忘記我是誰,還有我有多麼愛你們兩個。”
她深深吸了口氣。“不過,至於是男孩還是女孩,或者我們會給他起什麼名……親愛的,對此我一無所知。我寧願不去看這段時光,我們的時光,我是和你一起,一天一天地去親曆。和你一樣,對這個未來,我一無所知。”
我抬起臂膀,交叉在她的胸前,緊緊抱住她,貼著自己。從旁邊傳來一聲尷尬的咳嗽聲,我們抬起頭,這才意識到貝提克還站在霍鷹飛毯旁。
“老朋友,”伊妮婭說,她抓住他的手,而我仍舊緊緊抱著她,“還有什麼話嗎?”
機器人搖搖頭,繼而說道:“伊妮婭女士,你有沒有讀過令尊的十四行詩,《致荷馬》?”
我的愛人想了想,皺皺眉,接著回答道:“應該有,但我記不起來了。”
“安迪密恩先生剛才詢問德索亞神父教會的未來,也許,這首詩的其中一部分,和這個問題,還有其他一些事都有著一點聯係。可以讓我念念嗎?”
“有請。”伊妮婭說。透過緊貼著我的她那強壯後背的肌肉,還有用力捏著我的右大腿的手,我感覺她和我一樣,急不可待地想要馬上離開,找一個露營地。希望貝提克的背誦能簡短一點。機器人吟誦道:
“哎,黑暗的邊緣總有光線,
懸崖之上有未踐的草地,
子夜總懷著待綻的曙天,
敏銳的盲人有三重視力……”
“謝謝,”伊妮婭說,“謝謝,我親愛的好友。”她稍稍掙脫我的懷抱,最後一次吻了吻機器人。
“嗨。”我就像是個被人丟在一旁的小孩,發著牢騷。
伊妮婭吻了吻我,這一次時間很長,非常長,非常深遠。
我們揮揮手,做最後的道別。我按按飛控線,這飛毯有著好幾世紀的悠久曆史,它向上升了五十米,最後一次在漂泊的安迪密恩城的岩石塔樓上方飛了一圈,繞過領事那烏黑的太空船,接著筆直向西飛去。我們已經以北極星為引導,輕聲談論著西麵幾公裏外的一塊高地,那裏似乎有一個風景優美的露營地。我們飛過詩人老頭的墓穴,伯勞仍舊靜靜站在那裏,就像是一名守衛。我們飛過河流,夕陽的最後一抹霞光正照射在波光粼粼的河麵漩流上,接著,我們向高空升去,俯瞰著青翠欲滴的草地和迷人的森林,這是我們新的遊樂場,我們的古老世界……我們的新世界……我們的第一個世界,未來的世界,也是最好的世界。
全係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