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麼會跑去那兒?”他的眉心皺得更緊了,時隔兩年,這是永安第一次了解邢歡,關於她的童年她的過往,原來是那麼慘痛的記憶,可是她的笑,竟然依舊還能那麼溫暖。
“她說她知道自己的病很難治,遲早是要死的,不想拖累她娘,所以偷偷溜走了。故意跑去滿是毒蛇猛獸的林子裏,想讓自己死得看起來像場意外,不讓她娘自責。”說著,老夫人有些欷歔。孩子的想法到底還是有欠考慮,她不知道即便是場意外,為娘的一樣會自責。然而,以她當日的年歲來說,能咬牙做出這種決定,已經懂事得讓人心疼了。
趙永安突然覺得好笑,笑自己的愚笨。從前的他,到底是不是瞎了?怎麼會以為那個女人沒有主見、不夠獨立、毫無思想?事實上,她的獨立讓人揪心。七歲……即便是現在,要他去想象一個七歲的孩子在滿是毒蛇猛獸的林子裏待上一天一夜,都覺得觸目驚心。
七歲的他在幹些什麼?恃寵而驕,耍個性,和靜安一起胡鬧。
可是邢歡的災難卻是他們家帶來的,最終,她居然能不嗔不怪,還待他那麼好。
“她到底得了什麼病?醫好了嗎?”翻然醒悟後,永安才想起更重要的事兒。
聞言,老夫人又是一陣歎,無奈地搖了搖頭,“是種寒疾,從小落下的病根。曾經有個大夫跟邢夫人說,這種病隻有找齊流落於江湖的所有晶石做藥引,才能治好。”
“晶石?爹留下來的那塊據說是傳家寶的破石頭?”見娘點頭,他隱隱地想明白了一些事。看來,邢歡答應隱瞞一切嫁進趙家莊,也有目的。有那麼一場交易,存在於那些知情人之間,而他成了最大的犧牲者,“她是為了晶石才願意嫁的?”
“當然不是。就算她不嫁,晶石我也會給。她是見不得我煩心你們倆兄弟的婚事,又聽說了管家老不死的不願承認婚約。本還以為興許她也找到歸宿,我又得了個天下最好的媳婦,結果……早知道你這樣待她,當年我就不應該有這私心!邢歡這丫頭,配得上比你好千萬倍的男人!看什麼看,就算你是我兒子,我還是要這麼說!”
“那破石頭到底有多少塊?”永安忽然話鋒一轉。他若還是人,就不該再去糾結她當初點頭出嫁的初衷。因為不管原因究竟是什麼,這些年來得了便宜的人都是他。
“不清楚,據我所知應該是三塊。”
“找齊了嗎?”
“聽歡歡說,在京城富商任公子那兒找到了一塊……”
原來,她跑去任府,結識任萬銀,為的就是這個?相比之下,當時他天天糾結著她是不是紅杏出牆了,三天兩頭想著要去抓奸,好證據確鑿地休了她,實在幼稚得可笑。
“還有塊……歡歡說是在管府。”
“管曉閑?”這答案著實出人意料,然而這短短半天他所承受的驚訝已經太多,反倒麻木了。
回想那日在管府遇見穿著尼姑衣裳的她,所有疑惑都有了答案。不管靜安出現在那裏的原因是什麼,至少邢歡絕對不是去胡鬧的。隻是很顯然,她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要不然他娘應該有所耳聞了。
想著,他抿了抿唇,一抹衝動的決定湧上了他的心頭。
趙永安點頭了,鄭重其事地答應了娶管曉閑,聽說甚至隻花了半天時間,就迫不及待地籌備好跑去管府下聘禮了。抬聘禮的隊伍很長,轟轟烈烈的,鬧得滿城風雨。
老夫人歇斯底裏地罵,不管用。一哭二鬧三上吊,依舊沒用。
相較之下,邢歡卻是反應最平淡的那一個,關著房門,不去理會外頭的吵鬧。
“砰--”
房門還是被人一腳踢開了。
承載著濃墨的輕薄宣紙,由上至下,晃晃悠悠地飄落到邢歡麵前的桌上。
她抬指推開茶盅,眼簾微垂,率先映入視線中的便是那再熟悉不過的兩個字--休書。
不同於以往,這一回沒有閑到用信封粉飾一番,也沒有鏗鏘有力地甩在她麵前。平淡得就好像這隻不過是封報平安的家書般,可事實上,邢歡能感覺到,這一封休書要比以往的任何一封都認真。
以前,每想到這一天早晚會來臨,她便覺得心尖兒痛,生怕自己會承受不起,更怕自己頭一次在他麵前敞開了心扉哭竟是為了這事。
然而現在,當這一天切切實實地來臨了,她反倒是心如止水。沒有預期中的痛,這不意外。讓邢歡意外的是,沒有鬆了口氣的解脫感,反而覺得更為壓抑了。
她揚了揚眉抬頭看向趙永安,緊抿著的嘴角一直沒動,等著他先開口。
果然,他一如既往地按捺不住,沒多久,就打破了沉默,“我決定娶曉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