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來日南下,願為大魏亂齊宋。在此之前,秀更願閉門讀書。”

原來是說這個,原來她誌在疆場,皇帝驀然鬆了口氣,像是心中放下了一塊大石,他身子向後靠了靠,衣袍上金線刺繡而成的騰龍隨之而動,如活了過來一般。他望向衛秀,笑意輕鬆道︰“總有那一日,能讓先生一展宏圖。”

衛秀微微欠身︰“願如陛下所言。”

“說來說去,那終是將來之事,眼前要緊,是如何安置那數十萬羌戎,先生可有良策?”皇帝探身問道。

“化阻力為動力便可。”衛秀道。

皇帝聽罷,先是疑惑,隨即豁然開朗,禁不住一聲聲笑了起來︰“先生果然妙人,唉,若是在軍前,定也是妙計百出。”

門外有一宦官入門來,先拜見,而後道︰“濮陽殿下請見陛下。”

皇帝心情好,笑著道︰“來得這樣急,朕還未與衛卿說上幾句。”說是如此,但他下一句便道︰“快讓七娘進來。”

宦官也笑著應了,快步退了出去。

衛秀轉頭望了眼殿門,再回頭,便見皇帝麵色柔和慈愛地同看了眼殿門,又吩咐身旁的大宦官︰“去煮盞熱茶來。”

濮陽很快便進來,她衣上沾了一層細密的雨珠,烏黑雲鬢,亦有濕意。

又下雨了。春雨含潮,飲盞熱茶,恰可去寒。衛秀對著濮陽彎了彎身,濮陽見她好端端的,陛下的神色也頗愉悅,便鬆了口氣,坐在皇帝身旁,與他道︰“可有擾了阿爹談興?”

“倒不曾。”皇帝笑了起來,半白的胡須也跟著抖了一抖,又仔細問道,“方才去了何處?”

濮陽便答了起來,此間宮人奉上熱茶,濮陽也接了過來,像是早已知曉是皇帝特為她備下的,笑著道了謝。

衛秀在旁看著,公主少見地顯出小女孩方有的嬌憨之態,也會嫌棄茶太濃,有些苦,與平常很不一樣,卻同樣的讓人喜愛。

看這父女二人其樂融融,她心像被紮了一下,疼得厲害。

公主是無辜的,衛秀想道,可大勢所趨,往往死去的,都是無辜之人。

第四十七章

雨仍在下,細密如絲,看似不大,可人一出去,便會淋濕了衣裳。

皇帝送濮陽與衛秀至宣德殿外,竇回感覺外麵寒涼濕冷,忙令人取了披風來。皇帝仰頭看著屋簷外灰蒙蒙的天,曼聲道︰“衛先生有計量,本不該勉強,然在那之前蹉跎歲月,也實是憾事。”

攻齊宋之事無期,賢才也不能置於荒野,皇帝好言勸說。

衛秀婉拒︰“人各有誌,望陛下見諒。”

皇帝眼色一沉,略感不快,也不看衛秀,仍望著外頭愈發急促的雨勢,不疾不徐道︰“名士陳渡,也曾有誌,誤入歧途,幸而幡然醒悟,立於朝堂。”

陳渡為何成魏臣,因他三個弟弟皆被罷官回家,他父母家人輪番勸說,休要因一己之誌,損闔家前程。他心中憤懣,從家中搬出,易宅而居,但最終仍是妥協了,入崇文館為編纂。

聽皇帝舉陳渡為例。濮陽眉心一跳,忍著沒刻意去看衛秀。取了披風的宦官快步過來,濮陽親接過,為皇帝披上。皇帝自己攏了攏領子,看衛秀一眼,笑道︰“自然,先生與陳渡不同,他腐朽幼稚,先生心懷天下,怎可相提並論?”

濮陽輕笑,像是在給皇帝幫腔︰“本就是不同的,陳渡固有可敬之處,卻不及先生深明大義。”

皇帝聽到“深明大義”四字,神色果然好了些。衛秀便看了濮陽一眼,論找皇帝的脈門,真是誰都比不過這位殿下,她也隨著道︰“學有所成,本就為天下,我心分明。”

卻沒鬆口要入朝。

皇帝多少放心了,笑著道︰“先生且去,明日再來!”

回到府中,剛近午。

濮陽一路都沒說一句話。她撐著傘,走在衛秀身旁,為她擋雨。小院就在眼前,衛秀以為公主會如往常一般賴著留膳,誰知,她卻在院門前停下了。

衛秀不解,疑惑抬首,目光觸及公主的肩頭,才看到她另一側的身子在傘外,衣衫皆已薄濕。

“殿下……”她扶著傘柄,欲將傘往濮陽那側挪過去,濮陽卻順勢握住了她的手。指尖帶著涼意,還沾著雨水,一貼上來,激得衛秀便要縮手。濮陽卻緊緊地握住了她。

她的手心也是冷的,一定是受涼了。

“殿下先去換身衣裳吧。”衛秀掙不脫,幹脆就不掙紮了,溫聲勸了一句。

濮陽沒有說話,她隻是看著衛秀,衛秀也回視她。

但她們的氣勢是不同的,濮陽磊落,毫不掩飾自己的溫柔,眼中的光華,如春夜的江水,映著靜柔的月華。相比之下,衛秀的毫不避讓,竟像是故作聲勢的逃避,像是棄械而走的逃兵,卻不承認自己的軟弱。

衛秀終是撇開眼。

濮陽鬆開手,將傘柄放入衛秀的手心,讓她握住。衛秀便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焦躁,她忍耐住,溫聲道︰“請殿下入房舍避一避雨。”

濮陽沒有答應,她忽然笑了一下︰“先生似乎很怕看我。”像被擊中了心中的短處,衛秀更是煩躁起來,望向別處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