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坤答應了退下。

隔日一早,天氣清朗,趁日光炎炎高照,濮陽便與衛秀出了門。

代王府邸在皇城另一側,與濮陽這裏隔得頗遠。

二人同乘馬車,濮陽想著昨日那事,便問衛秀道︰“周可知先生在京?”

“知道。”衛秀答道,“他還令人遞了話來,欲見麵一敘。”

衛秀名聲大噪,凡是在朝為官,又有何人不知?濮陽是聊到周定知先生在京的,隻是未曾想,他竟已使人遞話。

濮陽眉心一跳︰“嗯……先生可答應了見他?”

“不曾。”

“為何?”

她語氣有些急,衛秀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他從軍,固然因我相勸,可能有今日,歸根結底,還是他自己的本事。他既然欲來見我,便是記我好處。但人情隻能使一次,何必此時便急著見,好似趕著要自他身上得回報一般。”

濮陽問完,便發覺自己問得急了,忙道︰“先生說的是。”

想了一想,她又道︰“我總覺周有些不對頭。他與先生淵源,隻怕不止於此。”

衛秀怔了一下,望向濮陽,見她眉宇間顯出困惑,隻是在思索,便微不可察地慢慢舒出口氣,笑問︰“還會有什麼淵源?”

前世的事,濮陽如何說得出來,隻得含糊道︰“感覺罷了。”

人一旦覺得有些事不對,疑心便會愈來愈盛。濮陽倒不至於懷疑衛秀,也並非認為她昨日之言不對,隻是道︰“先生昨日說過,不可太過周全,可若是,隻顧周一人又如何?”旁的七七八八的那幾位將軍都不要了,隻要周一人,也算不上多周全,想來也不致觸了陛下忌諱。

她今日對周似乎格外關注。莫非是殿下發覺了什麼?衛秀心下猶疑,麵上卻是正色道︰“如此,也未嘗不可。”

濮陽一喜︰“那……”

衛秀打斷了她︰“殿下可曾想過,為何我不欲殿下結交高官,而是自這些身卑位低的寒門之子著手?”

濮陽愣了一下,便笑道︰“自然知道。一是陛下,陛下欲提拔寒門,以庶抗士,我逢迎此心,許多事便便利了。”她能將一個個人弄進朝中,便是由於此,“再來,重臣大多心有所向,他們也未必肯理我。”誰會放著皇子不理,反倒另闢蹊徑去支持公主?

衛秀頷首︰“不錯。但還有一個緣由。”

濮陽便顯出願聞其詳的神色來。

“那幾人是殿下薦於陛下,此事人盡皆知,那幾人皆是賢士,也不是什麼秘密。大臣們見此,會怎麼想?”衛秀問道。

濮陽稍加思索,便是雙目湛亮。

衛秀微微勾唇︰“不錯。殿下已有一定資歷了,你已不僅僅是一得聖上寵愛的公主,而是有權力資本的,除卻不能上朝,您與諸王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乃至,在朝政上,諸王甚至不如殿下。那幾位將軍,諸王欲結交而不得,卻齊生生入了您的府邸。”

好不容易來了幾個寒門子弟,還十分爭氣,累有軍功,皇帝怎會容得他們又與皇子攪到一起,又去傾慕世家,為世家走卒?私下召見之時,定是暗示過的。濮陽便不同了,皇帝對她所做之事,已是默許態度,諸將初入京,根基淺薄,也有尋一大樹傍身的想法,濮陽有意,他們自然順勢而為,接下去,方是濮陽使出手段來,使他們甘心誠服。

可這些,旁觀者是看不到的,他們隻會產生濮陽殿下之勢超過諸王的錯覺。

濮陽想透其中關節,滿目驚喜,衛秀微微一笑︰“怎能讓殿下屈身去求他們?該是他們來請殿下庇護才是。”

本是再正經不過的事,聽到衛秀此話,濮陽禁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再看向衛秀的目光中,便滿是溫情。

衛秀也是一笑,知如此便是打消殿下疑慮了,她暗暗鬆了口氣。她與殿下不知還有多少路要同行,她們之間,不能留下嫌隙。

衛秀所言,並非是誆濮陽的。

她所描繪,在代王府上,便得到了實現。

行宴間遇上舅父。舅父向濮陽詢問,家中欲得青州刺史一位,不知目下情形,可能如願。

王氏滿門清貴,若是一六七品的小官,稍加活動便可,也不是什麼難事。但刺史已是三品高官,且在地方,極易幹出政績來升遷。此番青州刺史出缺,朝中盯著此位的人,不知凡幾。王氏未必能如願。

濮陽與外家相處和睦,王氏是什麼情形,她也都知曉。如今外祖父為丞相,乃百官之首,舅父為羽林中郎將,位高權重,深得陛下信重。族中還有兩位刺史,三位郡守,京中五六品的,也有幾個,如此情勢,已稱得上樹大招風。若再絞盡腦汁地爭一刺史,使人旁人眼紅不說,陛下也不高興。

如此,隻怕這刺史不是為自家人求的。

濮陽便問︰“不知是為何人謀此缺?”

王鯀見她立即就看出其中關竅,不由一笑︰“是陳郡郡守,他在任上已有八年,資歷已攢夠了,青州物華天寶,人傑地靈,是一好地,此番刺史出缺,他便動了心思。”

此時眾人還未入席,男男女女,皆聚在花廳中,各自交談,也無人注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