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徐鳳年聽潮擺子,五藩王啟程赴京(2 / 3)

外交一項,徐驍按照你的布局,與朝廷與張巨鹿與顧劍棠周旋十多年,不落下風,遠勝燕剌王手下那名謀士,是當之無愧的天下治孤強手第一人。得九子。

天文一事,你不信鬼神之說,不得一子。

鑒賞識人,徐驍六名義子,袁左宗、褚祿山、齊當國三人都出自你獨具慧眼。得六子。姚簡、葉熙真二人,扣去四子。此後親自為徐北枳陳亮錫寫下雕琢之法,暫且加上四子。

北涼荒涼,手握僅僅三州之地,在你事事殫精竭慮治理謀劃下,仍是讓北莽不敢有絲毫動彈,並且順利替徐驍得到世襲罔替,讓我這種草包都有機會當上北涼王。得八子。”

棋盤上已經放有整整六十顆棋子。

然後是身具文才等相對閑散六事,棋盤上陸續慢慢增添棋子十一顆。

徐鳳年癡癡望向棋盤,“謀士當先謀己。一手造就春秋亂局的‘收官無敵’黃龍士仍然神仙逍遙,趙家幕後心算無敵‘先手舉世無雙’的元本溪也安在,大隱隱於朝。燕剌王首席謀士更是在南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享盡人間富貴。師父,那你呢?”

提壺綠蟻酒。

倒酒在棋盤。

倒盡了壺中綠蟻,獨處一室的徐鳳年淚流滿麵,哽咽道:“師父,你讓我以後帶酒給誰喝?”

天色漸黃昏。

徐鳳年走出徐渭熊那間藥味熏天的屋子。丫鬟黃瓜這幾天一得閑就黏糊著許久沒見麵的世子,在門口皺鼻子嗅了嗅,就想著摘下腰間香囊給世子掛上,好衝散一些藥味,可徐鳳年搖了搖頭,一起走到院子裏。看到徐驍坐在石凳上打瞌睡,黃瓜悄悄掩嘴一笑,躡手躡腳離去院子,不打攪北涼王與世子殿下的相處,臨出門前,回眸一望,世子白頭,讓她揪心得不行。徐鳳年才坐下,打盹的徐驍就清醒過來,揉了揉臉頰,自嘲道:“年紀大了就犯困,記得年輕時候不管是殺敵還是逃命,三天三夜不合眼都是常有的事情,也沒見有啥疲乏,隻要眯上一覺睡個飽,醒來能吃上四五斤熟肉,到底是不服老不行啊。”

徐鳳年笑道:“好漢不提當年勇。誰還沒有個年老的時候,你又不是道教躲在洞天福地裏修煉長生的真人,再說就你那悟性也想證長生?一輩子二品小宗師境界,再瞧瞧比你還年輕的顧劍棠大將軍,都入武榜了,你害臊不?”

徐驍本想放聲大笑,可不敢吵到了屋子裏療傷休養的閨女,摟了摟袖口,雙手插袖,既不像是北涼王,也不像是大將軍,倒好似一個衣食無憂的村頭老閑漢。

徐驍輕聲笑道:“這你就不懂了,已為人父,加上我這把年紀的,可不興比武功高低或是官帽大小了,比來比去,說到底還是比自家兒子嘛。你瞧瞧顧劍棠那幾個子女,男的文不成武不就,長相還歪瓜裂棗,女的也沒的出奇,顧劍棠想要跟我徐驍比?我都不樂意搭理他,一邊涼快耍他的大刀去。”

徐鳳年嘲笑道:“你想得開。”

徐驍轉頭看了眼清涼山頂的黃鶴樓,提議道:“一邊爬山一邊聊天?”

徐鳳年點點頭,揮手將二姐院子裏的大丫鬟喊來,要了兩壺溫過的黃酒,起身遞給徐驍一壺,“少喝綠蟻,我都覺得有些嗓子冒煙,既然你自己都說服老了,以後多喝黃酒,養生。”

徐驍笑著接過黃酒,灌了一小口,走出院子,沿著一條青石主道向山頂走去。當年王府建造,按照這位北涼王的意思是如何金玉滿堂怎麼來,這條山路恨不得直接用金子鋪就,後來他媳婦說青石板就行,還能有一個“青雲路”的好寓意,不求平步青雲,子子孫孫哪怕走得吃力,總歸還是升登青雲。徐驍二話不說就應承下來,當年親自參與了扛石鋪路這種苦力活。

父子二人,悠然登山。

徐鳳年說道:“褚祿山已經前去就任北涼都護,授驃騎將軍,因為陳亮錫準備著手整理北涼軍職,許多雜號裨將都要取消,隻存八個或者九個。校尉稱呼會比以前值錢許多,就先由這個驃騎將軍不加‘大’字開始。袁左宗取代鍾洪武成為騎軍統領,授車騎將軍。齊當國和寧峨眉兩人分別擔任鐵浮屠主副將,黃蠻兒領銜新龍象軍,三人暫時都不授將軍。果毅都尉皇甫枰官升一級,至於具體是授幽州將軍還是如何,我還得等陳亮錫的折子。軒轅青鋒送來的徽山客卿洪驃,確實有領兵才學,是否頂替皇甫枰擔任果毅都尉,仍在斟酌。等二姐醒來,由她統領你那支三萬人馬的大雪龍騎軍,你有沒有意見?”

徐驍笑道:“既然能當個舒舒服服的甩手掌櫃,我怎麼會有意見。老黃瓜刷綠漆裝嫩,也太不識趣了。”

徐鳳年瞪眼道:“聽著怨氣很大啊?”

徐驍連忙擺擺手道:“沒有的事。”

徐鳳年歎氣道:“北涼軍翻天覆地,由高往下都有不小的變動,如果萬一有尖銳矛盾,而我又彈壓不下,可能還要你出麵安撫。”

徐驍平淡道:“不會有什麼大事的,趙家‘家天下’二十年,咱們徐家‘家北涼’也快二十年了,北涼這邊跟我差不多歲數的老頭子,爹捫心自問,一個都沒虧欠,何況福澤綿延子孫,他們該知足了。鍾洪武的事情我知道,他要是敢暗地裏串聯燕文鸞搞小動作,我不介意讓他徹徹底底喝西北風去,將軍沒得當,連爵位都一起去掉,安心當個富家田舍翁。至於燕文鸞,當年他跟長陵是極力試圖說服我劃江共治天下,這麼多年,一直是被義山笑稱為‘稱帝派’的頭目,拉攏了很多心裏頭有怨言的老家夥,燕文鸞一手提拔的那批青壯將領,多半是當年附龍無望心灰意冷退下來的老將子孫。”

徐鳳年喝了口黃酒,“快二十年的腐肉了,虧得你有魄力,早就幹脆利落讓燕文鸞自立門庭,沒讓這根藤蔓攀延到騎軍中去,才算沒讓整個北涼鐵騎病入膏肓。”

徐驍提著酒壺,歎氣道:“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春秋一戰,九國並峙爭雄,咱們北涼軍一口氣就滅掉了六國,都是硬碰硬拿命換來的,你說要死多少英雄人物?我不願稱帝,後來馬踏江湖,還好,走的都是一些跟江湖有牽連的老卒,可是征伐北莽,皇帝那道聖旨才是狠手,我那無奈一撤,北涼就開始軍心渙散了。原因很複雜,但結果就是流失了大量校尉,許多原本靠繃著一口氣想要建立不世功勳的老人,也淡出視野。所以說書生治國,很難;書生害人,輕而易舉。你要格外小心元本溪這名與義山齊名的謀士,那份密旨就出自他手。春秋亂戰,硬刀子靠我和顧劍棠這幫武人;這種不見血的軟刀子,則大多是他的手筆。碧眼兒張巨鹿由一個小小黃門郎連跳那麼多級台階,三年後直接當上首輔,也是他的授意。在我看來,讀書人自然比我們騎馬提刀的莽夫要有才學,但大多眼高手低,成不了大事。才學極高,成事極少。真正可怕的是元本溪這種能乘勢而為施展抱負的讀書人。當今皇帝登基前,曾誠心誠意說過一句‘我願為元先生之牽線傀儡’,於是元本溪就讓他當上了九五之尊。趙衡那個婦人,肯定臨死都恨極了這個讓他丟掉龍椅的元先生。哈哈,怨婦趙衡,死前倒是難得爺們兒了一回,以死換得趙珣的世襲罔替,他二十年前要有這份心智,早就沒當今天子的事情了。那個叫陸詡的瞎子,眼瞎心活,二疏十四策,寫得漂亮,連我都看得懂,聽說你跟他在永子巷還下過棋?怎麼沒直接抓來北涼當謀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