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太安城青衣觀禮,下馬嵬真武見我(3 / 3)

宮牆正南,是徒手徒步而來的曹長卿與禦劍的亡國公主薑姒。

東側則是阻攔無果的吳家劍塚“素王”,身後是一隻被劍塚獨有馭劍術編織而出的大蜂巢,八百柄吳家藏劍彙聚而成。

西側,來自龍虎山的青詞宰相趙丹坪,這位羽衣卿相的大天師跟一名世人不知身份的魁梧老者並肩而立,老者斜背有一柄幾乎有尋常古劍兩倍長度的大劍。

牆腳兩排持有彩繡禮戟的禦林軍巋然不動。

“顧劍棠先還一禮。”

顧劍棠說完以後一探臂,一柄禮戟從一名羽林衛手中脫手而出,天下用刀第一人顧劍棠大踏步奔出,握住急速飛來的禮戟,輕喝一聲,如一道炸雷轟向牆頭曹長卿。

曹青衣一步踏出,懸停天空,並攏食指中指,對著挾雷霆之勢而激至的戟尖輕輕豎起。

長達一丈半的禮戟根本不是寸寸折斷,而是毫厘崩裂,碾作齏粉。

曹長卿發絲不曾拂亂些許。

“趙丹坪二還禮。”

仙風道骨的趙丹坪身穿黃紫道袍,飄飄欲仙,抬起大袖,祭出九柄貼有桃符的桃木劍,飛劍有九,竟然一出手便是道門指玄問長生的仙家手段。

曹長卿冷笑一聲:“誦的是上古人語,做的是自家人。如何問道長生?”

天下風流獨占八鬥的大官子伸出一根手指,輕輕一點。

九劍之中有八劍自相殘殺,在空中砰然碎裂,最後一劍竭力來到曹長卿身前,便是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文官也看得出來,相當強弩之末。曹長卿那根沒有收回的手指,順勢一撥,桃木劍調轉劍尖,朝趙丹坪一掠而去,速度快了太多,堪稱雞隼之別。趙丹坪眉頭緊皺,飛劍出袖去時卓爾不群,來時收劍狼狽盡顯,飛劍入袖歸入袖,可眾人都看到道袍大袖鼓蕩搖晃,久久不肯安靜。都說這位大真人降妖除魔十分熟稔,可畢竟儒聖一劍充沛浩然氣,如何能輕鬆得了?

兩次還禮,都被青衣彈指之間化解。

曹長卿三過皇宮如過廊,可都不是如此眾目睽睽之下,除去韓貂寺等少數皇宮內蟄伏的頂尖高手,都不曾親眼目睹,更別提領教。第二次闖入皇宮,曾有三百鐵甲禦林軍橫在路前,便是直接被這位青衣裂甲三百而過,那一次若非韓貂寺有指玄針對天象的獨有優勢,恐怕趙家天子還姓趙,卻不是陳芝豹身邊這個皇帝了。佩刀出列的顧劍棠本就才還了一半禮,被那位青詞宰相打斷,眉宇之間本就隱約有不悅,可仍是敬他是龍虎山天師,強行按捺下磅礴氣機,等到此時二還禮結束,拔地而起,南華出鞘一刀,幾乎讓天地黯然失色。

一直浮空而站的曹長卿踏出三步,一手傲然負後,右手一手迎向那柄南華刀。

手掌直接透過刀芒,按住了南華刀鋒!

“斬的便是聖人。”

顧劍棠輕笑一聲,南華刀芒消失不見,任由曹長卿按住刀鋒,他左手與右手一起按住刀柄。

曹長卿微微皺眉,瞬間釋然,身體旋如陀螺,最終頭朝地腳朝天,右手不離南華,隻見天空中一聲悶雷炸開。

轟隆隆不絕於耳。

天空晴朗,萬裏無雲,真是好一場毫無征兆的冬雷陣陣。

曹長卿握住南華刀,重新站定。顧劍棠並未強行奪刀,而是後撤兩步,飄然落地。

曹長卿一揮袖。

大袖撕裂。

天空中又相繼響起五聲雷。

曹長卿一笑而過,“原來是如此的出竅,不愧是讓刀超凡入聖的顧劍棠。”

言罷輕輕將南華刀丟向落腳在廣場上的顧劍棠。

顧劍棠也沒有胡攪蠻纏,懸好古刀南華,轉身前行。

這時候,所有人才看到曹長卿身後斜向九天的那條“路徑”,雲氣劇烈震動,尋常人也是清晰可見。

台階之上,陳芝豹與皇帝竊竊私語,後者一臉恍然。

陸地神仙本就是世間所謂高高在上的天人,可曹長卿的儒聖,踏足時間不長,卻已是駭人聽聞地幾入地仙巔峰境,離數百年前呂祖過天門而返身,恐怕隻差一層半境界。

接了傾力兩禮僅是一袖略微破敗的曹長卿臉色平靜。

廣場上許多文官都猛然記起此人西壘壁入聖時,朗朗乾坤下,他曾經對整個西楚所說的一句話。

“曹長卿願身死換翻天覆地,願身死換天地清寧。”

曹長卿已是如此近乎無敵。

可馬上所有人都感到一陣淩厲劍意,刺骨冰冷。

禦劍女子視線所及,那一條線上的文官武將都下意識左右側移躲開。

直到一人“浮出水麵”。

北涼徐鳳年。

那一年,西楚亡了國。

那一年,她兩頰有梨渦。

那一年,他還不曾白頭。

九九館閉門歇業,洪姨就住在不遠處的一棟三進院子。女子身子骨本就偏陰,天冷便畏寒,她和一名年輕女子盤膝坐在炕上。婦人嗑著瓜子碎碎念,那女子安靜聽洪姨嘮叨,沒有半點不耐煩。尋常莊稼地婦人拾掇完家務事和田地活計後,稍有手藝的,大多喜歡抄起一柄精致小剪來消磨閑餘時光,總不能光顧著天一黑就跟自己男人做那生娃的下流事,再說也養不起太多。洪姨是個雖然上了年歲但還算俏的寡婦,但沒誰敢來敲寡婦門生是非。她閑暇時就隻喜歡剪紙,心靈手巧,街坊鄰居每逢喜事,都願意來跟洪姨這邊討要一些費時費力的喜字花和過門箋花。炕邊的窗子,就貼滿了洪姨的精美剪紙,應了老一輩推窗見喜的說法,陰天時候,洪姨還會在簷下掛一個“掃晴娘”,十分靈驗。洪姨嗑著瓜子,偶爾騰出手去手把手教身邊女子把剪,可那女子長得禍水無邊,手卻笨,惹來洪姨幾聲善意打趣笑聲,洪姨閑不住嘴,東扯葫蘆西扯瓢,說來說去,大多都是那一家子。

“這娘兒倆,都應該怨徐瘸子。

小家夥也應該怨他爹娘。

一個舍不得徐驍,一個舍不得那些死掉的兄弟。到頭來苦的還是自己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