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參加中考封閉閱卷去了,不在家。
因為中考占用學校也占用老師,得到幾天放假的兩個初二學生是很難安分下來的。不過嚴格說來隻有一個半不安分,另外半個陳滄覺得在家看看電視也不是不行。
“我媽等會兒才回來,”梁鳴躍說,“咱出去吧?”
陳滄低頭:“你腳上的紗布開了。”
其實紗布也還好,是醫用膠帶在梁鳴躍的左扭右動裏失去了耐性和粘性,陳滄數次試圖把它壓回去,未果,去翻梁媽媽留下來的袋子:“重新纏一個吧?”
“隨便纏一下啦。”梁鳴躍把腳擱在床邊的折疊凳子上。
床和凳子都不高,彎腰太累,陳滄索性單腿跪在水泥地上,梁鳴躍把另一隻好腳上的塑料拖鞋擼下來扔給他,說:“墊著這個,髒。”
陳滄把那隻穿得有點變形的土黃色拖鞋塞進膝蓋底下,有點硌,但能堅持。
他像在勞動課上用筷子捆小竹筏一樣,一圈圈在梁鳴躍的腳趾頭上繞膠帶,那裏有兩片腳趾甲被瓦盆的缺口豁開,讓心狠手辣的醫生姐姐整片拔掉了。紗布表麵透出的淡淡血色帶著粉紅,好像兒童草莓香波……至少從梁鳴躍抽冷氣的聲音來看,還是很疼的。
“出去?”陳滄略帶鄙視地說,“你昨天還說要下河?”
跪了一會兒不舒服,又換另一條腿,大夏天的隻穿短褲,他兩個光著的膝蓋都印上了拖鞋底的格子花紋。梁鳴躍抽著冷氣說:“你起來!”然後把腿抬得高高的,“咣”的一聲架在了桌子上。
正趕上提前下班回來給兩個孩子做飯的梁媽媽進門,她見狀大吼一聲:“梁鳴躍,你給我把腳從桌子上拿下來!”
時光流轉,瘸腿依舊,深刻詮釋了no zuo no die的內涵,以至於若幹年後陳滄在網上看見這句流行語時堪稱秒懂,一點都不覺得新奇。
忘了說,梁媽媽也是老師,教政治,不過吼起來也挺像教體育的。
天上掉餡餅一樣的幾天假結束,梁鳴躍坐上了陳滄的自行車。陳滄沒帶過人,騎得歪歪扭扭,樓下小賣部的張爺爺看著害怕,支援他們一輛拉貨的三輪車。梁鳴躍高高興興地擠進去,把兩條長腿盤好,抱著兩人鼓鼓囊囊的書包,一路吃借車時蹭來的話梅糖。
隻糾結了二十秒,他就客觀地承認這種“隻有女孩子才喜歡的”,以前從沒碰過的零食還是挺好吃的,然後在等紅燈的時候爬到陳滄背上,往他嘴裏塞了一顆。
“嚇我一跳!”陳滄差點嗆到,在女鬼一樣環住自己脖子的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
於是梁鳴躍毫不客氣地真的勒住了他的脖子。
一擊必殺的得意沒有持續多久,學校到了,瘸著腿的戰勝者被期末考試順利接管,而陳滄的學校要遠一點,可以多逍遙十分鍾。
即使是都是好學生,也沒人會對考試傾心相愛。試題不難,但是一天下來耗去不少腦細胞,寫滿六大張紙的政治考卷更是對手腕的殘酷折磨,梁鳴躍站在校門口等陳滄來接他,買了個肉夾饃先墊著。
他覺得自己需要補補。
而對陳滄來說,捧著油乎乎的紙包等自己的梁鳴躍也像是大號小天使一樣……接過來一口咬下去,嘴角冒出油來,整個人都精神了。
精神到他沒注意校門口是個斜坡,而三輪車的手刹又不是那麼好使,有幾個叼著煙卷出來的小子,大概因為考試氣不順,飛起一腳踹在車上。三輪車失控滑到馬路上,差點蹭了一輛麵包,旁邊被嚇到的小姑娘忍不住哭了起來。
“哭什麼哭!”其中一個小黃毛格外暴躁,衝上去作勢要打那個姑娘,陳滄手忙腳亂地去追三輪車,跟麵包司機點頭哈腰地道歉,梁鳴躍閑著,一蹦一跳地把姑娘拉一邊,戳到小黃毛麵前,給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