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口道：“小月啊，剛才睡著了是吧！放假了，爸爸來接你回家。”
“哦。”她用手撐著頭慵懶地應道。
“我在宿舍大門口，不知道怎麼的，今天竟被攔著不讓進去。”
明月掃視了下衣衫不整倒在床上、大腿翹在桌上等姿態各異的舍友們，心想幸好你沒進來。“那我一會兒就出去。”她掛了電話，抱住何曉。
“你爸真是神速。”
“嗯。”明月閉上眼喃喃道：“不想走。”
何曉正要說話，手機鈴聲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她看了一下，然後直接觸屏點了點，把手機扔到一邊，對明月說：“司機等在外麵了，怎麼個個都如此神速啊！”明月放開她，淡淡地笑，“我先回去了，你快點啊，到家給我打電話。”
“我可能比你還要先到家呢。”
“嗬嗬，那我在車裏等你電話。”
……
明月進入客廳，便看到成堆的煙酒禮品，還有擺在茶幾上的水果、巧克力。她感到疲憊不堪，急急地朝房間走，但在瞥見身高突飛猛進的尹明暢時，停住了腳步，“呃……你想要……什麼禮物呢……過年……”她將聲音壓得極低。尹明暢把舅舅從法國給他捎帶回的大衣脫掉，安靜地看著明月的眼睛說：“你能陪我玩一天嗎？”明月抿著嘴，中指無意識地不停摳著大拇指的指甲，她正要回他說好，何美娟卻突然從廚房裏走出來，看到這般光景，冷冷地剜了她一眼，之後伸出手拉過尹明暢，溫柔地哄他，“來，乖兒子，看媽媽給你做了什麼好吃的……”
她立在原地，心如刀絞。尹明暢從媽媽的臂彎中回過頭來，用期待的眼神看她，明月無動於衷地凝視他稚氣未脫的臉，她知道，即便她許諾，這也會是一個交付不了的禮物。尹明暢的眸漸漸黯淡，明月想給他些許笑顏，但何美娟的手已扳過他的頭，並彎下腰輕輕地在他臉上啄了一口。她咬唇，進屋。
從她離開學校到正月伊始的這段時間裏，客廳熱鬧的壓根就沒消停過，還好她提前網購了一對隔音耳塞，讓她小小的天地清靜不少。
早晨走床後，明月有衝熱牛奶喝的習慣。一如往常，她捧著暖和的玻璃杯朝自己的房間裏去，卻在準備關門的刹那，聽到了令她極為震驚的大呼小叫聲，“啊！姑姑，凍死我了，外麵冷嗖嗖的，鼻涕剛流出來就結成冰了，真是討人厭。”那麼熟悉的聲音，她怎麼可能聽不出來發自誰口，隻是她尚存僥幸心理，飛快地伸頭看了一眼，這一看，徹底地打碎了她脆弱的心，前一秒鍾她還千般萬般不敢相信、不願相信的事，在這一瞬間，卻成了不得不相信的事實。
“曉曉，快快快，快點進屋，到洗手間用熱水洗把臉，我去給你找幾件衣裳，不然都凍成雪人了。”
“不要，姑姑，麻不麻煩呀！”她拾起一個蘋果，一屁股栽進沙發裏，“我吃完它就熱血沸騰了。”明月手中的牛奶灑了一地，她卻渾然不覺。門外和門內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一邊天倫之樂，一邊地獄之殤。
何美娟把一個熱水袋放到何曉腿上說：“暖一暖，看你的一雙小手，凍得比蘋果還紅。”她心疼地對著何曉的手嗬了嗬氣。
“哎呀，姑姑，你別太肉麻了行嗎？我都沒法吃東西了。”
“對對，你吃，你吃。”何美娟笑起來，拿著熱水袋在何曉臉上蹭了蹭，然後起身將垃圾筒提到她麵前。
“姑姑，表弟在哪？”她幾口便將一個小蘋果解決掉了。
“他被我媽接過去玩了，你沒事也可以多去你奶奶那兒走動，這一段時間，小孩子滿屋跑，有你玩的！”
“那我下午就去。”何曉興奮地從沙發上跳起來。
“小心點，別閃著。”何美娟叮囑，又說：“我去給你熱一些粽子，想吃什麼餡的？”
“有哪些味道的啊？”
“走，跟姑姑一起去廚房，想吃什麼，姑姑給你弄什麼。”
“萬歲！”
明月無力地癱在椅子上。何美娟！何曉！她苦笑，這兩個無比相似卻又截然相反的人竟然同時在她生命裏扮演了地位非凡的角色，一個親手將她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讓她的生活難以重見天日，另一個卻點著蠟燭陪在她身邊，給她以最真實的溫情。但讓她感到難堪的是：這樣的兩個人竟是姑侄倆。如果最初，明月知道何曉終究會以這種身份暴露在自己眼前，那麼即使偽裝成刺蝟，也斷然不會接受她一絲一毫的好罷！隻因，如此，便可不傷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