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自己住監獄那幾個月,唐冶一直往裏頭跑,就怕他在那兒吃不飽穿不暖,又是送被褥又是送吃的,上下打點,都快跟獄警混成拜把兄弟了。
楚崢把這話說了,引來眾人一頓笑。
唐冶一張老臉紅了紅,便不提這茬,忙將楚崢往裏邊帶:“進去吧進去吧,菜都點好了,就等著人來了上呢。”
一幫人說笑進了包廂,各自落座。
楚崢看著眼前那一張張熟悉的麵孔,感慨萬千。
在他們眼裏,“崢哥”是好幾個月沒見,但在楚崢眼裏,卻是真正的時光倒退,這幫人明明昨天還是中年白首,今天卻個個變成了目光矍鑠的青年。
不可思議。
開席前,趁旁邊幾個人不注意,唐冶在楚崢耳旁低聲問:“沈老師怎麼沒來?”
楚崢說:“他可能有其他事,不來了吧。”
唐冶詫異地說:“不會吧,這可不像你啊崢哥。”
確實不像,他從前上哪兒都要帶著沈澤,吃飯、做事,恨不得連去廁所都綁上他一塊兒,根本不可能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去別的地方,更別說是這麼重要的場合了。
楚崢豁然一笑說:“隨他去吧。”
這簡直是奇了。
唐冶掛著一臉難以置信。
兩人的對話還是被旁邊聽去了,有人聽完立刻嘖嘖稱奇:“難得啊,崢哥都不當情種了,那我們還能相信愛情不?”
“一個大老粗你談什麼愛情,回去對著毛片擼去吧!”
“哈哈哈……”
幾句玩笑過去,大家熱火朝天地開吃。
王悅精靈古怪地從桌子底下拎出一瓶白酒,擰著蓋子就要打開,被人嚷嚷著阻止:“哎哎,未成年人喝什麼酒?”
王悅大眼瞪圓,從衣兜裏翻出身份證往桌上一拍:“看好了,你爺爺我今年十九,誰要是再敢說老子未成年,老子跟誰急!”
“小毛孩兒,鳥毛長齊了嗎?”
“當然長齊了,不信我解褲子給你看!”說著還真站起來要扒褲腰帶,引得在座的人都哈哈大笑。
這小子,盡玩這種脫線的,楚崢看得頭大,正要嗬斥他,包廂的門忽然人被推開了。
眾人循聲望去。
沈澤站在門口,一手扶著門把,連喝帶喘,顯是趕得很急。
他停了好一會兒,才抱歉地衝眾人笑笑:“不好意思,來遲了。”
他穿了一身正裝,剪裁得體的西裝勾勒出修長的身線,領帶被微微扒開,露出裏麵被解了一顆扣子的襯衫領。
他這身裝束把唐冶看得一愣一愣的,半晌不知道該說啥:“沈老師,你來啦。”
沈澤點了點頭,走到楚崢旁邊,正好那位置上的人見他過來,立刻彈起來給他讓位,沈澤就自然而然地坐下了。
場麵一時安靜不少,有人訕訕地說:“沈老師,你這是上哪兒去了,我們崢哥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不會,”沈澤笑了笑,大方脫下西裝,給自己倒了杯酒,往眾人麵前一遞,“抱歉,自罰一杯。”
楚崢不知他唱的哪出,索性便沒有說話,夾了片萵筍,放進嘴裏嚼了嚼。
那邊王悅看見這幅情景,自覺坐回了位置上,也不鬧騰了,原本要開玩笑說葷段子的人也逐漸收斂了許多。
楚崢算看出來了,大家其實都沒把沈澤當自己人,因為他始終和他們有著本質的區別。
他是文化人,有學識,有氣質,而楚崢他們呢,說白了就是山寨土匪。
檔次擺在那裏,不覺間就能讓人自慚形穢。
幾輪酒下來,楚崢被幾個兄弟輪番灌,沒一會兒就滿臉通紅。
他看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終於站了起來,舉著酒杯說出了自己一直想說的話:“楚崢這幾年承蒙各位照顧,多謝了。”
大家還沒見楚崢有這麼客氣的時候,都覺意外,紛紛放下筷子跟著站起來:“崢哥這說的什麼話,兄弟們相互照應不都是應該的嗎?”
楚崢搖了搖頭,神色鄭重:“這段時間我想明白了很多事,從此以後打算換條路走。具體要做些什麼,我還沒想好,往後的路也說不好,也許更難走,各位要是不嫌棄,還願意跟著我的,那我熱烈歡迎,如果有不願意或自有打算的,沒關係,喝完了這杯酒,你們大可以離開,剩下的事兒你們也不用擔心,崢哥全數給你們擔了。”
眾人聽完這話,心頭震驚萬分。
崢哥這意思,是要散夥啊?
唐冶惴惴不安地說:“崢哥,出什麼事了?”
楚崢說:“什麼事也沒有,就是想通了。”
想通了。
輕輕鬆鬆這麼一句。
但這事兒可不是說想通就能想通的。
道上的關係複雜得很,就跟蜘蛛網一樣,盤根錯節,絲連著絲,誰都知道那是進來容易出去難,哪有說走就走那麼簡單?
要是大家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那不成過家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