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閑是個不服管的,吃軟不吃硬。要是此時手上有刀,他二話不說就該照和尚的腰眼裏捅了,可惜他沒有隨身帶刀劍的習慣。

這和尚看上去像個冰柱子,不搭理人也無甚表情,身體卻還是暖的。微熱的體溫隔著並不厚實的白麻布,一點點滲進紙皮裏。

沒消片刻就被捂透了的薛紙皮:“……”

煩人!

確實煩人,對身體有恙的人來說,寒冬天裏的一點暖意最易瓦解鬥誌,尤其薛閑這種癱了半年的。筋脈不通,氣血不暢,現今這具身體根本就聚不起多少熱氣,整個冬月幾乎都是凍著過來的。冷不丁這麼一捂,他的身體便先於頭腦犯了懶,竟然有些不太想動彈。

被折疊了兩道的薛閑憤然地躺了片刻,終於克服了身體的懶意,偷偷摸起了和尚暗袋裏的東西。

對於這個年輕和尚,薛閑依舊不知其深淺。

若說是真有本事吧……撕塊白麻布、鏟塊青苔地皮算什麼本事?撒尿和泥的光屁股娃娃都會!況且真有本事的人掀一塊地皮簡直就是動動手指頭的事,別說一小塊了,整個院子都能掀了,何苦還要拎塊破銅皮親自來鏟?

可若說他沒有本事……那他是怎麼一眼看破這層層疊疊的障眼法的?

薛閑最初還顧忌著一點動靜,摸索的時候動作又小又輕,借著紙皮透薄的方便,還真不容易察覺。

然而沒多會兒,他就漸漸沒了顧忌,也不知收斂了。因為他發現那禿驢似乎顧不上這頭了,透過暗袋外頭裹著的兩層白麻布,他隱約聽見院子外頭多了些雜亂的人聲,似乎有一撥人聚了過來,也不知為了何事。

“嘶……你打我臉做什麼?!”江世寧壓低了聲音,從牙縫裏蹦出幾個字,聽起來,他對薛閑的忍耐已近極限。

薛閑摸索的動作加快,一不小心拍錯了地方。他沒工夫也沒閑情跟那書呆解釋,便低低地“噓”了他一聲,示意那呆子老實待著別亂出聲。

這半年來,他行動有礙,每回想要做什麼事,亦或去什麼地方,都得借點東風。或是人,或是物。這回難得碰上個禿驢,就算他半點兒本事都沒有純靠坑蒙拐騙,那也總得帶著一些能糊弄人的玩意兒。薛閑想在他這暗袋裏順手撈點趁手的東西,而後再趁亂離開。

薛閑正忙活的時候,抄了他的年輕僧人已經走到了江家醫堂的宅院門口。

原本頗為厚重的宅門早已殘缺不全,銅質的門箍甚至有些變形。兩門相抵時,怎麼也合不嚴實,留了一條偌大的縫隙。和尚在門前停了步子,眼皮抬了抬。

透過那道齜牙咧嘴的門縫,他能清楚地看到,門外已經圍了一圈烏壓壓的人影。江家醫堂早已是廢宅,門口自然不會懸什麼燈籠,懸了也無人可照。可這會兒,外頭那撥人手裏提著一串紙皮燈籠,白晃晃的幾團毛光,將來人照得氣勢洶洶,分外嚴肅,大有種“來者不善”的架勢。

這模樣,不是來捉鬼的,就是來拿人的。

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可這麼大的陣仗,換誰冷不丁撞見,都會有些發怵。可這年輕和尚掃完一眼,便斂回目光。他推開宅院大門,看也不看來人,抬腳便要朝外走,好像眼前這群打著燈籠的人並不存在似的。

圍在江家藥堂門口的人,並非什麼閑人。他們身上穿著縣衙灰藍色的製式布袍,腰裏懸著二尺來長的薄刀,攏共有十來個。一看和尚要走,他們登時按住腰刀,收攏了圈圍,將和尚的去路給堵了。

和尚停住步子,蹙著眉頭掃量著眼前的人,似乎沒弄清楚這些人跟自己有何幹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