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兩句,他涕淚長流,磕出血痕的額頭抵在地上,再說不出完整的話。
“早做什麼去了?”薛閑一臉嫌惡地看著他蜷縮的背影,被惡心得不行。他性子一貫直來直去,最見不得人繞著彎子為自己開脫。不孝便是不孝,自私陰毒便是自私陰毒,全盤推到術士身上,便著實有著不要臉了。這樣的鬼話,也就糊弄糊弄親娘老子了。
劉老太太未置一詞,依舊沉默著看向劉師爺。任誰看見自己親生親養的兒子,活成了這般模樣,心裏都不會好受到哪裏去。她停了許久,歎息般輕輕道:“一隻巴掌拍不響。”
你若無心,術士便是說出花兒來你也不會聽信。
一聽這話,跪趴的劉師爺便是一僵。他小心地抬起頭,看向劉老太太,想從她眼中看出些端倪,卻並沒有發現她有厲鬼怨魂的架勢。
劉老太太又歎了口氣,衝他招了招手:“過來些。”
老太太約莫是個天生的慢脾氣,語氣依舊輕柔,隻是之中帶了些無奈。
這種無奈並非含著怨毒氣,劉師爺聽了略一猶豫,即刻朝劉老太太麵前挪蹭了一些,眼裏甚至還帶了一絲期待——畢竟真化作厲鬼了可不會如此語氣,事情或許還有轉圜餘地。
“看著為娘。”劉老太太又低聲道。
“我當真許久沒這樣好好看過娘了。”劉師爺得寸進尺,又添了一句。
劉老太太看著他,而後抬手便是一個巴掌!
啪!
眾人都不曾料到她會陡然來這麼一下,俱是愣了一會兒。
劉師爺更是捂著臉,滿麵震驚。
“娘,你——”他近乎連話都不會說了。
“啊……我也手癢。”薛閑感歎道。
玄憫:“……”
劉師爺大約是太過震驚了,根本沒聽見薛閑這聲嘀咕,他捂著臉頓了很久,才找回了神智:“我,我也是沒法子,我真的是沒法子。我請術士本就是為了你。”
他喃喃完這句,似乎突然找著了解釋的方向:“我請那術士最初就是為了你,你身體越來越差,半邊身子總也蜷著,那江家的庸醫同我說你這是一病帶一病,難以痊愈,我這才動了再找一回術士的心思。娘你可能不太明白,你住的東北屋是個好位置,那術士同我說那位置布好了能生死人肉白骨,我是希望你早些好的。可……哎……”
“東北屋不是你小兒子劉進所住麼?”薛閑納悶道。
劉師爺在歎氣的間隙剛巧聽見了這句,下意識解釋道:“進兒是後來才搬進去的!”
“我知道。”沉默了許久的劉老太太兀地開了口,她看著劉師爺,似是在回憶:“你不僅讓我住了間好屋子,還日日來問,端茶遞水,我最後癱著起不來,你也是得了空就在床前伺候著……娘都記著。”
然而有著人是極度矛盾的,說他不孝,他又確實盡了該盡的孝道。說他真孝,他又在術士三言兩語中,轉頭便將親娘鎮在宅下,可謂能用則用,半點兒不浪費。
“可是啊……”劉老太太忽地又道:“我被你鎮在這處才知道,你讓我住的好屋子是怎麼來的,那是拿我衝兒的命在換。”
“我這一巴掌,是替衝兒打的你!”劉老太太說完,冷不丁又是一抬手。
啪!
第二個巴掌甩到了劉師爺另半邊臉上。
“這一巴掌,我是替那江家醫堂的大夫打的你!”劉老太太緩緩道:“我最後幾日的藥,是你給我換了的吧?我雖然神智不那樣清醒了,但藥變了還是喝得出的。你是我生的,你心裏想著什麼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