憫有些耳聞。
軍中人人有這麼一塊鐵牌,一時方便編寫人頭冊,二則方便往來盤查,三是……如果某天戰死沙場卻連馬革都未能裹上一塊,無法歸鄉,這塊鐵牌便會代替屍首,落葉歸根。
若是並未戰死,而是年暮體衰、斷手斷腳或是受了諸如此類的重傷,再上不了沙場,便會退籍。鐵牌是不會收回去的,但是會把鐵牌上刻著的名字抹去。
“你這些又是從何處聽來的?”薛閑仰臉問道。
玄憫愣了一愣,搖頭道:“忘了,興許曾在街角巷尾聽人議論過。”
薛閑覺得這禿驢也是個奇人——由那蜘蛛痣來看,他約莫是有病的,由其睜眼便不認人來看,病得似乎還不清。但就這麼個疑似有著失魂症,還總端著冷冰冰的高僧架子,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倒黴和尚,居然能在市井中混出這麼多信息,著實有些難以想象。
薛閑問:“你看著像是會說人話會聊天的人麼?”
薛閑答:“不像。”
玄憫麵容不變,伸指把他圓滾滾的腦袋……也興許是身子,管他呢,總之是摁回了袋裏。
“煞將是那些或年暮或傷病的兵將,苦民和奸人又是什麼?”薛閑被摁進去的時候又叨咕了一句。
“是乞丐和山匪。”
回答他的並不是玄憫,而是另一個略為溫平的聲音。
玄憫聞聲轉頭,就見那陸十九和劉老頭不知什麼時候醒了,正朝這邊走來。
劉老頭那年邁的身體自不必說,陸十九比江世寧還弱不禁風,是怎麼醒得這麼快的?要知道,不論是漩渦的拖拽,還是拍在池底的力度,都足以弄得人渾身是傷,可這兩位卻半點兒新傷都沒有。
先前在石門後頭碰見時,他們是什麼模樣的,現在依舊是什麼模樣。就連衣服浸了水的程度,身上的一些淤痕都不曾有絲毫變化。
玄憫上下掃量了他們一眼,也不曾多說什麼,隻是看著剩餘的百來具石像問道:“你怎的知道?”
陸十九抬起手裏拎著的木枝,動了動手指,道:“我能看,也能算,方才就近摸了幾個。”
“這些士兵是在回鄉的半道被截下的。”他靜靜道:“弄走這樣的士兵其實頗為容易,轉頭說是早已戰死,屍首也尋不回來,便能打發了,也不會引人起疑。”
至於乞丐流民……多一個少一個,興許根本就沒人注意過。山匪便更好說了,在周遭百姓眼裏,剿幹淨了最好,至於剿完是收了監還是砍了頭,被送去了哪裏,也自然不會有人多問。
三者齊備,局便布下了。
陸十九那雙盲眼在此時比尋常人好用得多,他轉著身掃了一圈,抬手指著兩處地方:“有東西。”
玄憫聞言,邁步過去,在兩處池壁上各摘下了一個石片,單是用手指摸也能摸出這石片上鏤著符文。玄憫握在手裏細細看了片刻,皺眉道:“有些眼熟。”
“什麼眼熟?”薛閑問道。
玄憫:“符文,似是在別處見過。”
但是這墓室裏頭光線著實過於昏暗,再怎麼看,也就隻能看個大致輪廓。
在他看著石片時,一旁的陸十九轉頭看了眼不遠處暈著的陸廿七,忽地衝玄憫道:“廿七他……”
玄憫聽他語氣遲疑,頭也不抬道:“他似乎格外懼水。”
暗袋裏的薛閑聞言懶懶道:“是啊,我暈著的那陣子裏,別的什麼也覺察不到,淨聽見他扯著嗓子嚎了。”
陸十九垂下目光:“這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