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翻看書冊的心情——這書冊裏頭有一半都是薛閑看不懂的東西。
不是旁的,正是石壁上的那種字符,而另一半則是用尋常所用的字來解釋那些古怪的字符含義。
這書冊內容十分詳盡,看得出當初寫這些的人性子穩重沉靜,極有耐心。
薛閑匆匆翻到末頁,果不其然,落款依然是意料之中的兩個字:同燈。
他在江鬆山上入魔之際,曾因為銅錢引起的牽連,看見過玄憫最終恢複的一部分記憶。後來清醒之後,他又順著他自己看到的部分簡單梳理了一番,差不多明白了國師同燈之名的內情和傳承。
照那樣來看,百蟲洞弄出同壽蛛的同燈,和寫這本書的同燈,應當是同一人,是最初的那位。
薛閑沒見過那位同燈,但據此書看來,他應當不是什麼惡人,至少算得上是良師。
翻找到這本書冊後,薛閑半刻也沒有耽擱,將那張拓了字符的紙翻了出來,對照著書裏的內容,逐字逐句地批注了一遍。他不眠不休,花了四天,將那滿紙的內容徹底看明白了。
而後他便久久無聲地在桌案邊坐了整整一夜……
有一個人,一聲不吭地將他生生世世無窮無盡的災禍痛苦全都擔了去,卻連個回應都不求。
若不是他機緣巧合之下讀懂了石壁上的內容,興許一輩子也不會知道對方究竟做過什麼……
這樣的一個人,他怎麼可能棄置於不顧。
入了輪回都能找回來,何況還沒入。天南海北,不論玄憫身在何處,他都要將其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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曠野蒼穹間忽然又下起了雪,不是那種寒得驚心的,而是大片大片,潔淨而無瑕的,甚至帶了一種近乎溫柔的味道。
“這就除夕了。”同燈背手站在門邊,仰頭看著九天之下洋洋灑灑落下的大雪,忽然像是忘了什麼般,問道:“我有些記不清了,這是何年了?”
玄憫依然在屋內調養著,他受的損耗實在太大,並非是一時半刻能調養過來的,至少他現在還不能像同燈一樣輕而易舉地探手取物。
他看似是盤腿坐在蒲團上,實際是微微浮空的。
哪怕是一根分量極輕的細針,放在他掌間,他也是托不住的。細針會穿過他的手掌,落到地上去。
玄憫聽了同燈的問話,閉著眼順口答了一句:“天禧二十三年,過了今日,便是二十四了。”
同燈漆黑的眸子裏映著飄揚的雪,猶如一汪深不見底的湖,好像百年歲月就在這樣一闔眼又一睜眼中匆匆而過了。許久之後,他才淡淡說了句:“哦,天禧……”
他那語氣有些話未盡的意思,然而這兩個字說完,他便再沒開口,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亦或是純粹感歎一句時光太快。
“這雪是要下一夜了,不錯的兆頭。”同燈最後又說了一句,便要轉身回到屋裏繼續逗弄徒弟,然而他步子還未轉,就忽然聽見九天之上隱隱有雷聲傳來。
這雷聲來得毫無預兆,突兀極了,半點兒不像是自然而成。
一聽見雷聲,調養多日未曾睜眼的玄憫倏然睜開了眼。
薛閑化龍時,總是雲雷伴身,以至於玄憫都快養成了習慣,但凡聽見這樣的雷聲,總會下意識覺得薛閑會隨著那雷聲落在眼前。
不過轉而,他又默然閉上了眼。現今他非鬼非執,照常理來說,沒人能看得見他,也算不著他究竟在何處。薛閑又怎麼可能過來呢。
同燈卻忽然訝然出聲,“這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