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香又“啊”了一聲,“我去看,我去看。”他跟著小雲一溜煙往後門訪燈院奔去,看他興致勃勃的樣子就像突然發現了新遊戲。
容隱等他們離開不見蹤影之後才從花廊側了一步出來,緩緩抬頭看秋天起風的天空,那落葉橫飄、顏色蕭索的樹梢。有人帶信給聖香?無論如何,聖香這一趟下江湖,帶來的後患難以估量……絕難善了。
聖香很快就看見了傳說中身上有血還有信的人,那人正躺在訪燈院柴房門口。丞相府總管畢九一皺眉站在一邊,看見聖香興致勃勃地奔出來,畢九一的眉頭皺得更深,“少爺……”
“信呢?信呢?”聖香大感興趣,“這是本少爺第一次收到奇怪的信。老畢,信呢?”
畢九一指了指那人背後,聖香仔細一看,那人一身白衣,背後簡單幾行血書:字付府上公子,日落梁園見客。
畢九一沉聲說:“少爺絕不能去,這件事必要報官。”
聖香一看那人的臉,“哇,這不就是隔壁的江公子嗎?”
地上的傷者痛苦呻吟,點了點頭。
“你怎麼會被人砍傷,變成了一封信?”聖香奇怪地問,隨即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因為你穿的是白衣服,砍傷你是為了沾血寫字。”
地上的江公子有氣無力地繼續點頭,“我……我不知道是誰……他在我背後……”
聖香無限同情地看著他,喃喃自語:“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不是大俠不要穿著白衣服到處晃,一不小心就會變成一封血書。”
“少爺,梁園之約絕不可去。”畢九一見剛才說的話聖香好像都沒聽見,忍不住再說一次。
“我不去。”聖香乖的樣子比誰都乖,“我怕死。”
畢九一稍微放了點心,“此事須靜候老爺回來……”
“總管,前門……前門又有一個人被砍傷……”泰伯慌慌張張地從訪燈院大門衝了進來,差點跌了一跤,“前門又有一個白衣人被砍傷,背後還是這幾個字,怎麼辦?”
畢九一一怔,泰伯身後跟著兩個家丁,扛著另一個白衣人。這個白衣人聖香可就不認識了,純屬路人甲,和江公子一模一樣,背後被寫了十二個字。“這……這是誰在相府外做這種事?”畢九一大怒,“給我派二十個家丁把前後門看緊了,再有誰在門口傷人,立刻抓住了報官!”
聖香縮了縮脖子,心下有大事不妙的感覺。
果然那天到快日落的時候,丞相府一共收到了四封“血書”,除了前後門的兩“封”,還有兩個是直接從牆外扔進來的,都是身著白衣、路過丞相府的路人,背後都寫了那十二個字。以字體來看,寫這四封“血書”的是同一個人。
這人究竟是誰?
畢九一把這件事作為四件傷人案上報了最近的軍巡鋪,但軍巡鋪出動百人在附近嚴密搜查,卻毫無發現。接著發生的事讓畢九一更加頭痛緊張——日落時分,他發現聖香不在府裏,不知道哪裏去了。
開封梁園。
梁園又名梁苑,也名兔園。相傳是西漢初年,梁文帝之子梁孝王劉武所建,位於開封禹王台一帶。“梁園雪霽”為汴京八景之一,據《西京雜記》記載:“梁孝王好營宮室園囿之樂,作曜華之宮,築兔園,園中有百靈山,山有膚寸石、落猿岩、棲龍岫,又有雁池,池間有鶴洲、鳧渚,其諸宮觀相連,延亙數十裏。奇果異樹,瑰禽怪獸畢備。”因此是十分著名的地方。
日落時分,梁園已經軍巡鋪搜查數次,一無所獲,此時僅留下幾十人看守梁園各處入口,大隊人馬已經退去。
兩個人影悄然越牆而入梁園,幾個起落已經到了百靈山上。百靈山山勢怪異秀拔,兩個人影入山之後全無蹤影。
片刻之後兩人攀上百靈山最高處,在山頂可以縱覽整個梁園景致,其中一人森然道:“來了。”
另一個人猛然抬頭,他本在看地上螞蟻搬家,聞言東張西望,“在哪裏?”
第一個說話的當然是容隱,看螞蟻搬家的當然是聖香。容隱不答,隻見一支短箭自棲龍岫射出,“咄”的一聲插在聖香背後的大樹上。秋天樹葉幹枯,這麼一震,滿樹落葉紛紛飄落,像下了一陣落葉雨。聖香把箭拔了出來,那箭上果然紮有書信,打開一看,裏麵的字體秀拔整齊,寫道:“劉家院落滿庭芳,薑花水圃映畫梁。聯雁秋風南行早,姻緣終是深洞房。屈指低眉端琴坐,去年尤羞賀新郎。殺人春風桃花麵,玉靨攜香共枕涼。”
這分明是首豔詩,但容隱和聖香一眼看到的都是“劉、薑、聯、姻、屈、去、殺、玉”。抬起頭來兩人互視一眼,這是誰在通風報信?如非與劉、薑一路,絕難知情,既然這人能通風報信,為什麼不直說劉?和薑臣明聯姻,屈指良奉命殺玉崔嵬,卻要寫豔詩?此人的意思當是要聖香救玉崔嵬,但他卻連傷無辜路人四名以傳信,這難道是有求於人的表現?相視一眼之後,容隱沉聲道:“李陵宴!”
聖香點頭,這種事除了李陵宴誰也做不出來,“他果然和劉?在一起。”
容隱想的卻是另一回事,劉?和薑臣明聯姻,這一股勢力越發壯大,如不能早早遏止,必是一場腥風血雨。隻是李陵宴卻為何能忍薑臣明——薑臣明手下屈指良是他殺父仇人,李陵宴二十多年來想做的不就是為父報仇嗎?為何他竟然能和屈指良共處——他屈居劉、薑之下有何企圖?
兩人正在詫異之際,棲龍岫有人掠出,對著山頂兩人遙遙行禮,轉身離去。她竟不隱藏身影,容隱一眼認出這是李陵宴“四裂月”之懷月,不想傷人留字的竟是一位容顏華麗的女子,難怪門外軍巡鋪抓不到犯人。
聖香感興趣地看著李陵宴寫給他的豔詩,半晌一本正經地道:“小宴寫詩的本事極差,這詩平仄不齊,沒有對仗,根本就是一首打油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