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白帝荒城五千裏(3 / 3)

“你愛過很多人嗎?”聞人暖問,仍然好奇地看著玉崔嵬。

玉崔嵬斜睇了她一眼,嗬氣如蘭,吹了口氣在她稚嫩的麵頰上,“你說呢?”

聞人暖吐吐舌頭,笑得很俏皮,“我說是。”

“這麼頑皮的小丫頭,嫁了我那好溫柔的小舅子,他的日子往後難過嘍。”玉崔嵬不置可否,敲了下她的頭。

“月旦他……”聞人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其實很鐵血。”

“哦?”玉崔嵬含笑,“怎麼說?”

聞人暖這次笑而不答,顧左右而言他:“聖香怎麼還不來?”

“來了。”玉崔嵬指指前門,一個人影緩緩從已經下得深到腳踝的雪地裏走近廟門,聞人暖目光一掃,“不是聖香……”

來人即使在深雪地裏也能走得舒緩優雅,玉崔嵬目光一注,聞人暖已經脫口而出,愕然道:“月旦!”

這從廟門口緩步走進來的年輕人藍衫夾襖白紗罩袍,容顏秀雅纖弱,嗬氣成霜,神色寧定,不是宛鬱月旦是誰!

為什麼聖香沒來,來的卻是宛鬱月旦?

聞人暖和玉崔嵬麵麵相覷,宛鬱月旦的神色卻很從容,從容得就像他本來就應該從廟門外走進來一樣,他先對玉崔嵬行禮,“姐夫好。”隨即對聞人暖微笑,“阿暖,回家了。”

“月旦,你怎麼來了?”聞人暖輕聲歎了口氣,站了起來。

宛鬱月旦也輕輕歎了口氣,微笑道:“你可知現在汴京城外潛伏多少江湖人物?我怎麼能不來接你?姐夫的仇家不下二三十家,十一門派包括崆峒、青海、紫衣等,還有屈指良……隻有仇家也就罷了,‘白發’、‘天眼’領著許多人糾纏其中,阻攔大家對聖香不利,局勢複雜,一不小心說不定引起一場百年未遇的江湖大戰。何況其中善惡不明,糊塗的不在少數,姐夫其實本身秉性如何無人知曉,他昔日的仇怨難以了結,這事太複雜……”他輕輕拍落肩頭的落雪,“除非聖香能證明姐夫已經改邪歸正,否則……”

“否則一場大戰難以避免。”玉崔嵬柔聲道,“除非玉崔嵬變成一個‘好人’,否則他死——”

宛鬱月旦明淨但難以視物的眼睛凝視著他,“姐夫你當然不能死。”他慢慢地說,“你死了,聖香永遠沒有機會證明他是對的……”

玉崔嵬“撲哧”一笑,似乎覺得這種說法很可笑,眼神豔豔的,煞是動人。“那月旦你會救我嗎?你覺得你姐夫是個好人,”他對宛鬱月旦拋了個媚眼,笑吟吟地問,“還是壞人?”

宛鬱月旦看著他,也柔聲道:“姐夫是個多情人。”

玉崔嵬大笑。

“做多情人,比做好人更多了顆七竅玲瓏心。”宛鬱月旦柔聲道,“不像做無情人,心眼隻需一個,死也是那一個,橫豎不被人動了心去。”

聽聞這句話,聞人暖和玉崔嵬不約而同歎了口氣。聞人暖往外看了一眼,“碧大哥沒有和你一起來?”宛鬱月旦細細地張了張眼角,“他一直跟著屈指良,輔平和輔漢跟著我。”

聞人暖卻道:“月旦既然能找到這裏,輔平和輔漢大哥一定跟在我身邊很久了吧?”她了解宛鬱月旦,一雙明眸凝視著他,“聖香呢?看到他沒有?”

宛鬱月旦似乎對她關心聖香毫無芥蒂,微微一笑,“他遇上了屈指良。”

聞人暖和玉崔嵬一怔,都有些變色。宛鬱月旦又道:“但不知道他和屈指良說了什麼,竟然把他嚇跑了。”

聞人暖和玉崔嵬麵麵相覷,聖香果然神通廣大。

“阿暖,回家吧。”宛鬱月旦溫柔地說,“這裏很危險,今晚冷得很,你還是盡快回家比較安全。”

聞人暖抬頭一笑,“我寄回家的信你收到了嗎?”她問的是她求救的信。

宛鬱月旦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收到了。”

聞人暖輕輕歎了口氣,“你真的——不能幫他,也不打算救姐夫?”她凝視宛鬱月旦,“你隻是來接我回家?其他的事……真的不管?”

宛鬱月旦柔聲道:“阿暖,你怎能要求碧落宮幸存的一百三十三人為姐夫去死呢?”

他此言一出,聞人暖黯然語塞,低低地道:“那為什麼……聖香能……”

“因為他隻有一個人。”宛鬱月旦越發溫柔地道,語調有點幽忽,卻很傷感,“他自始至終,一直都是一個人,他不必為其他人的死活負責。”

這句話說完,聞人暖輕聲說:“月旦你真的很冷血,冷靜得很可怕,我想……你會是個比我想象中還好的首領,如果你願意的話,也許有一天你真的能獨——霸——天——下,可是……”她展顏微笑,眼淚直滑了下來,“我隻想問你真心話,我不說局勢和責任,你真的不願救聖香?”

宛鬱月旦的眼睫顫動了一下,似乎是聞人暖說出“獨霸天下”四字讓他震動了一下,那一下似乎讓人等候了很久,“不願。”他答得很平靜。

“為……”聞人暖“為什麼”三字還沒說出口,宛鬱月旦已經回答:“因為你愛他。”

五字一出,聞人暖驀然呆住,她像受了五雷轟頂,世界一刹那全然顛倒了一樣。玉崔嵬“啊”了一聲,吊著眼角似笑非笑地看著宛鬱月旦。隻見玉崔嵬輕歎了口氣,眉頭微蹙似乎也很煩惱,“阿暖,回家吧。”

聞人暖沒聽到他說話,愣了一會兒,突然幽幽地問他:“月旦你瘋了嗎?”

宛鬱月旦不答,聞人暖臉上泛起了更茫然失神的鬱鬱之色。“我——發誓——”她低聲說,“嫁給你的時候,我會忘記他的。”

宛鬱月旦眉心蹙得更深了點,隨即舒展開來微笑,什麼也沒說,拍了拍手掌,門外緩步走過四匹駿馬,身後是一輛馬車,“回家吧。”

“我發誓我嫁給你的時候,一定會忘記他,可不可以讓我留下來陪他?”聞人暖的眼淚直滑過臉頰,微笑得淒然,站在那裏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