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驚魂未定,她雖是不能行走不能出聲,卻能點頭。
“是他從你手裏放走了二十九個人質?”容隱再問。
劉?猶豫了一下,她不是不知自從玉崔嵬救人之後,被救的諸派元老心生怨恨,反而要殺玉崔嵬。她若指認是玉崔嵬救人,那就等於宣告各派元老心胸狹窄沽名釣譽,使玉崔嵬逃脫十一門派追殺之禍。她深恨玉崔嵬,巴不得他被亂刀砍死,當然不願一口承認。
“是,還是不是?”容隱森然問。
劉?露出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搖了搖頭。
聖香“撲”的一口水噴了出來,玉崔嵬卻仰天大笑,仿佛這樣的結果早在他預料之中,姑射也搖了搖頭,這小姑娘心機深沉狡詐,並非善良之輩。
容隱臉色一點不變,依然森然道:“劉姑娘,你當然很清楚,無論‘鬼麵人妖’是死是活,十三門派的二十九位元老絕對不會放過你。李陵宴倒行逆施的下場如何你心裏清楚,他可會當真保你一輩子?一旦李陵宴事敗,你可曾想過你要如何自保?”
劉?臉色微變,閉嘴不答。
“除了劉姑娘你,‘鬼麵人妖’並非沒有第二個人證。”容隱冷冷地道,“雖然武當金丹已死,少林一重禪師仍在,隻不過老和尚圓滑,不願得罪昔日老友。你若出言作證,老和尚為顯大公無私,必要附和,隻要你出言作證,江湖形勢便是不同。”
“我為何要救‘鬼麵人妖’?”劉?牽起一絲絲冷笑,“無論我是救他還是害他,總之我都要死,難道諸葛智還能饒了我?”
“誰敢饒不了你?”容隱這一言氣勢千鈞壓到了劉?頭頂,“你作證之後,向朝廷投誠,臣服大宋,皇上要穩南漢故地收服人心,誰敢饒不了你?”
劉?全身一震,臣服大宋?她從未想過臣服大宋,憑什麼……突然她仰天大笑,“一重老和尚如此威信,你為何不敢去找他,要來逼我?說到底你終是不敢與少林為敵!李陵宴——嘿嘿——”她陡然大叫一聲,“陵宴決計不會拋下我,因為——因為我有了他的孩子!”說到此處,劉?滿臉傲然,滿臉淒惻。
此言一出,容隱與姑射麵麵相覷,都是詫異。姑射微微一震,她覺得很可憐,一個女人到了要用孩子來依靠一個男人的時候,除了“窮途末路”,還能說什麼呢?
“如果有一天小宴死了,你要怎麼辦呢?”聖香沒有笑她,凝視著她,“你和孩子要怎麼辦呢?”
她望著聖香的眼睛,這雙眼睛她愛到想要狠狠將它戳碎讓它掉淚,可是她隻能或虛偽或狠毒地瞪著它,瞪到自己想大哭一場,“他死了我就跟著他去死。”她這麼答,高貴秀雅的麵具剝落無遺,語氣惡毒無比。
“愛小宴不是這樣愛的……”聖香為她歎了口氣。
“誰會愛那個魔鬼?”劉?幾乎立刻尖叫了起來,“我愛他?哈哈哈哈……我愛他?哈哈哈哈……”
聖香看著她瘋狂的樣子,瞪大眼睛和姑射麵麵相覷,末了他沒麵子地碎碎念:“女人啊女人……”姑射也歎了口氣,她雖然也是女人,但真不知道這位公主到底在想些什麼。
玉崔嵬一直含笑看戲,此時見聖香少爺難得糊塗的模樣,口齒一動本想說點什麼,終還是沒說出口,隻是搖了搖頭。聖香啊……做無情人,心眼隻需一個,死也是那一個,橫豎不被人動了心去。
正當人人搖頭的時候,劉?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她的手指、額頭、嘴唇、肩頭許多地方開始劇痛,而後全身顫抖,經脈痙攣。她本被點了穴道,卻突然倒在地上抽搐,很快七竅都隱約有血絲滲出。
聖香大吃一驚,刹那間想到月光下劉?身上那些淡淡藍光,“中毒?”
玉崔嵬見多識廣,“‘執手偕老’?天下第一奇毒,這是‘執手偕老’!”他一躍而起,一掌拍開劉?受製的穴道,“李陵宴在呼喚你,快回去,否則筋脈寸斷,七竅流血而死!快走!”
劉?發出了一聲極端淒厲的慘呼,轉身往來路狂奔而去。聖香、容隱都不攔她,隻是相顧駭然:李陵宴居然在一個孕婦身上下這樣的劇毒,罔顧劉?的死活,也不管自己孩子的安危,絕不讓她落入別人手中!玉崔嵬的事與李陵宴全不相幹,他隻是不顧他人死活,而強迫聖香與他一戰而已。
何其任性……
那個人何其任性……
“我的天,”聖香看著劉?狂奔而去,“‘執手偕老’?我即使殺了小宴,劉?也不能活;我若不殺小宴,即使劉?在我手裏,他也會把她毒死。”
容隱眉頭緊蹙,隻是“嘿”了一聲,轉過身去不再說話。姑射知他心裏不快,李陵宴狡黠多智,容隱無法斷然勝之,對於慣於優勢的容隱而言,是巨大的壓力。她沉默無言,靜靜地站在他身邊,不說任何話。
“容容。”聖香突然說,“有件事我知道你一直在盤算,如今小宴已經不計後果放開手腳,我們如果再不真的動手,隻怕——會輸——”他睜大眼睛看著月下山林,劉?去後寂靜的林道,眼眸空曠浩淼,有一股決意的清定,“要是輸了,會死的人不止大玉,絕不止成百上千……你……你……”他頓了一頓,“啪”的一聲,一件東西從衣袖跌入他手心,他舉了起來,“你去吧。”
容隱凝視著他手裏那小小的東西,那東西十分眼熟,虎形刻字——虎符!調兵遣將的虎符!“嘿”了一聲之後,他緩緩地、語氣居然很愉快地森然問:“這是哪裏來的?”
聖香回頭淡淡一笑,“我爹的。”
容隱微微一震,趙普曆任節度使,隨先皇征戰天下,有虎符在手並不奇怪。聖香居然敢盜竊虎符,難道不怕牽連趙普犯上看管不嚴失職之罪嗎?
“仿冒我爹的。”聖香慢慢補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