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摩根

2004年7月4日,我到達了歐洲的金融中心——倫敦,開始了我在投資銀行的工作生活(關於這段求職的經曆,北京出版社在2005年1月份出版了我的《30分鍾決定你的職業》一書,裏麵有比較詳細的介紹)。我似乎是摩根曆史上第一個直接從中國大陸招募、在海外開始工作的中國人,而這份工作,也許是現在中國的大學生最羨慕的。在剛開始工作的那一年,我經曆著從學生向職業人士的身份轉變,從中國文化環境向外國文化環境的轉變,從金融門外漢向投行經理人的轉變。這些轉變的劇烈程度、工作的巨大壓力,曾經讓我一度非常受煎熬。我日後經常和朋友說起一個笑話,就是當時每天早上睡眼蒙嚨地站在鏡子前的時候,我總能看到幾根白頭發,於是拔掉。第二天早上,同樣站在鏡子前,看到同樣的地方又長出幾根白頭發,於是再拔。第三天、第四天周而複始,於是到了後來,每天看到新長出來的白頭發的時候,總有一種在夢境中的感覺。隻是,莊公夢蝶,我卻夢白發,意境和心態差太遠。

但是和那句英文諺語說的一樣-whatd。esn'tkilly。umakesy。ustr。nger,在倫敦的這一年,我在工作上收獲頗多。歐洲擁有一個成熟、專業、複雜的金融市場,我在倫敦的那段時間,也正是一個兼並交易市場空前活躍的時期,再加上一些運氣和努力,在這一年裏,我參與並完成了西班牙銀行Santander收購英國第四大銀行AbbeyNati。nal,PrivateEquityBCParnter杠杆收購瑞典房車製造商D。metic,美國軟件公司UGS收購NASDAQ上市公司Tech-n。matix三個項目。帶著三個交易規模巨大、交易結構複雜、交易類型豐富的項目獎杯(項目成功完成後,公司給項目成員頒發的紀念水晶獎杯),我回到了亞洲的金融中心——香港。

回到亞洲後一切似乎更加順風順水:增長迅速的市場,極度短缺的人才,對自己高度重視的老板和友善的同事,熟悉的市場環境和工作語言,一個又一個有趣的項目在向我走來,逐漸得心應手的投資銀行家業務和生活方式也不斷展現出了它富有魅力的一麵。

然而,我的心底,卻有一些東西,不斷在蠢蠢欲動,最後驅使我在一片無法理解、難以置信甚至是否定的目光中,選擇了辭職,開始創業。

這個過程中的許多心路曆程,到現在還時常被身邊的人問起。然而我總是無法解釋清楚。再加上一些媒體為了吸引眼球,故意突出的大標題《放棄百萬年薪創業的青年人》雲雲,讓我在向不熟悉的人解釋的時候,更加覺得無從說起。

直到創業開始了很久後的一天,我偶然間讀到我大學時的好老師、好朋友,原北大法學院的團委書記,現任北京大學團委書記韓流寫的一篇文章《渴望失敗》,我突然覺得心中有一塊柔軟的地方被狠狠地觸動了一下,眼淚就在眼眶中打轉。那是一種離群飛翔了很久後的大雁,突然聽到遠方同伴的嗚叫聲的感動。月朗星疏,地平線遙遠,但是飛翔的意義,有人能夠分享,就足以成為支持飛翔的動力。

得到了韓流老師的同意,我把這篇文章摘錄如下,作為我選擇離開摩根的最深刻、最中肯的解釋:

讀過金庸小說的人都知道“獨孤求敗”。

盡管這位寂寞高手從來沒有在任何一部書裏正式出場,也不知道玄秘莫測的“獨孤九劍”憑什麼天下無敵,但光是他這特立獨行的名字就足以叫人觸目驚心,心儀神往了。原來“求敗”也不是他的真名,隻是到了“求一敗而不可得”以後才現改的。從此他就徹底地孤獨了——“高處不勝寒”,何況他又身處最高處呢!他的痛苦是常人想都不敢想的,但他確實因為失敗不了而傷心苦惱,最後鬱鬱而終。

其實要想失敗還不容易?隻要他故意賣個破綻、讓?個一招半式或者幹脆束手待斃,死都能死好幾回。但他?卻從來沒有這樣做。在贏了一場又一場比武之後,他陷入了越來越深重的“求敗症”當中。這種貌似矛盾的心態和舉動讓他過著近乎自虐的生活;但唯其如此,才能表明他已真正達臻了可以“求敗”的境界。

——這,才是我認為他最可欽敬之處。

好像隻有獨孤求敗這樣成功得有些“膩味”的人才會有意識地“渴望失敗”。能在成功以後還繼續保持旺盛的進取心,這本身就難能可貴。但更加透徹地來看,“渴望失敗”是對常態——“渴望成功”的異化和超越。它不僅實質上等同於“渴望成功”,而且還是成功之上的“渴望”——渴望獲得更大的成功。

“失敗是成功之母”,是我們一直信奉的明訓,然而成敗之間的轉換遠非那麼簡潔而直接。無數的事實足以證明,失敗並不必然帶來成功。失敗既不是成功的充分條件,也不是成功的必要條件。確切地表達失敗對成功的意義,也許隻在於失敗否定了缺乏成功要素的實踐,而探明了(全部或部分)通向成功的障礙——正是這些障礙或者障礙的組合,消減了成功的幾率並以負麵的表象構成了成功的要素。同時,我們還必須清醒地意識到,在第二次、第三次……嚐試克服這些障礙的過程中,我們的努力也絕非是單向地、確定不移地指向成功的,與成功的方向背道而馳或者南轅北轍的情況也將大量地、不可避免地發生。——在後一種境北下,失敗之後依然隻有失敗,甚至在失敗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所以,作為古老而經典的辯證法格言——“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伏”,顯得要科學得多。失敗孕育的隻是成功的希望,而不是成功本身。即使失敗了,成功也仍然處在一種潛在的可能狀態(“倚”、“伏”),既可能被激發,也可能被埋藏。用它來修正我們失敗後的心態,才能讓我們在不絕望的同時也不盲目地樂觀——希望是夜行的路燈,而我們還必須做一個不停的趕路的人。路燈的盡頭將是成功的曙光,但如果止步不前,那也永遠無法探知成功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