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斧劈出來的,已隱隱透出懾人的氣勢。來來往往的行人騎士見了這兩個,都忍不住慢下來,心裏暗暗喝一聲彩。
韓彬忍不住偷偷瞄了左邊的雲初一眼,在心裏犯嘀咕。他醒過來時已是這日將近午時,杜雲初竟把他連鏢物一起丟上車,已經走到了新野。
車上隻有兩個人——許長卿下了迷[yào],把重傷的雲冉帶走了,已不知所蹤。
信件倒是還在,不光還在,居然還多了一封。
韓彬不怎麼認識字,但還能看出多出的這是許長卿寫給他的。長卿的字夠幼稚,一筆一劃都死板得像寫信時現學的,於是韓彬看完就明白是他自己幾次三番誤會了雲初,有心想道個歉,又不知如何開口。
兩人各自吃了午飯,各自喝了些水,各自去休息了一會子,韓彬便枕在車廂上,仰著頭看雲,雲初便按著小腹,低著頭看書,任由馬車在路上緩緩行進,誰也不控韁,誰也不說話,氣氛尷尬得很。
韓彬終究忍不住了,他是個直脾氣,有什麼矛盾要麼打一架,要麼痛快快講清楚,拚冷戰他沒有經驗。
雲初仍淡定自若,拚冷戰他經驗十足。雲冉最是了解他,二十幾年來雲冉已養成了習慣,一看到雲初變臉,立馬閉嘴道歉,因為一吵起來雲初很可能就不搭理他了。雲溪就不怎麼上道,有一次竟足足跟雲初耗了兩個月——當然最後還是輸了。
韓彬咬了咬牙,開始沒話找話說,“喂,你看的什麼啊?”
雲初聞若未聞。
“好看麼?”
雲初不答話,仍看他的書。
韓彬終於忍無可忍,勒住車跳下去,就官道上將馬解下來,撿了一根樹枝,飛身躍上馬背,攔在車前,“喂,姓杜的,你這樣算怎麼回事,給老子個痛快!”
雲初連眼珠子都沒抬,俯身撈起一枚石子,隨手丟過去,正打在馬脖子上,那馬受了驚,一躍而起,將韓彬狠狠摔下去了——當真是很痛快。
韓彬給摔得渾身都散了架,躺在地上哈哈大笑。
雲初白了他一眼。
韓彬爬起來將馬套上,跳上車坐在雲初身邊,“喂,姓杜的,你這個人真別扭,怎麼跟個娘們一樣?”邊說便拍身上的土。
雲初給他嗆得一陣劇咳,嫌惡地瞪了他一眼。
韓彬異常認真地道:“喂,我拜你為師,你教教我,我也學學你這臭脾氣,行吧?”
雲初終於被他逗笑了,他那一雙眸子比常人顏色淺一些,摻雜著幾絲淡淡的綠,漾著笑意更顯明媚。
“杜小將軍竟然真的是你大哥啊?”韓彬得寸進尺,眼神裏羨慕得很。
雲初點點頭,“當時瞞著你也是迫不得已,你們隊伍裏有內奸,就是那個黃伯,出賣了你爹和你們的趟子手。”
韓彬便沉默下來,想起慘死的父親和昔日裏待他猶如己出的鏢局叔伯們,心下立時堵了一團亂麻,憋悶得難受,淚水忍不往外住湧,眼前的路也模糊起來。他至今仍想不明白,為什麼活生生的人說死就能死了?
雲初看著韓彬,也若有所思:遠駐邊關的雲溪,時時刻刻麵臨的都是生死攸關的瞬間,刀槍劍戟,樣樣無情,帶著一腔熱血和滿目憧憬離開時的雲溪,也不過是韓彬這般年紀;被許長卿帶走的雲冉,時時刻刻麵對的都是那個邪性得出名的家夥,從小對自己倍加關懷,為了自己涉險身負重傷的雲冉,單純且沒有心計;奔赴開封的安爭,鮮少遠離自己,漫漫旅途,又要遇到多少大大小小的麻煩,他現在可是安好,到了哪裏?
雲初想著想著,竟後怕起來。
天黑下來的時候,兩人正走到新野邊界,慘白的月色照在溪水裏,晚風一拂,泛起粼粼波光。官道上黃塵蕭索,隱隱有一兩戶莊戶,燭火明明滅滅,照著路邊細細的草莖影影綽綽,聊勝於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