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木樁子。
隱約能聽見裏頭的人說話,可是他們都壓著聲音,聽不分明,也不知道皇帝溜哪裏去了,正胡思亂想,忽然聽見營帳之內一陣朗笑,我左右看了看,守衛的士兵目光炯炯,實在要溜進去也不容易,隻好勉為其難,輕吹了一口氣。弼馬溫送我這樣東西的時候曾說,如果鯨魚追得太緊,也許可以派上用場。
實在是……鯨魚追我的時候,我哪裏還敢回頭,又哪裏還有心思想起這玩意。
倒是這時候派上了用場,幾個士兵很容易就倒了下去——本來嘛,一群鯨的用量呢,幾個睡得死沉的家夥,估計到明年這時候他們也醒不了。
且不管他。
我趴在營帳上,扒開一角往裏看。
營帳裏疏疏落落有四五個人,白袍子老頭泰然自若地站在當中,手裏拿了一把草,不知作什麼用處;上首卻坐了十分威風的一個老頭,胡子白了,但是殺氣不減,隨便那麼掃一眼,頓覺陰風陣陣,我心裏有數,這是我惹不得的人物——比皇帝還難惹。
忍不住縮了縮身子。
卻聽那威風的老頭說:“……景純公還認為,卦相大吉嗎?”
“景純公”三字入耳,我不由泠泠打了個戰——原來他就是老神棍郭璞!
怪不得我一見之下就……全身不對勁。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我摩拳擦掌琢磨著怎麼著哄他喝下半口孟婆湯,看他的樣子,也不像是好哄的人,我於是又有點後悔,方才沒把幾個士兵弄昏了,當時把他帶走,就好對付多了——不喝是不是?餓你三個月,看你喝不喝。
嘿!
正想得高興,隻見老神棍擺弄了一會兒手上的草,慨然答道:“回大將軍的話,還是大吉。”眼皮子撩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他又看到我了。
真見鬼!
大將軍就是王敦吧,跟皇帝搶位置的那個。
我挺憂鬱地看著他,他看上去年歲也不小,幹嗎還淌這趟渾水呢?宋褘說,自從丟了中原,司馬氏被迫渡江,本來地盤就已經小得不能再小了,他還想著自家跟自家打,真是老糊塗。
這時候他連擊了三掌,屏風動了一下,一個五花大綁的人被推了出來,我看不到他的麵容,隻覺得背部很僵硬,硬[tǐng]著的樣子,但還是被身後的士兵按著跪了下去。
王敦笑著說道:“景純公,現在呢?”
老神棍的眉毛挑了一下,還沒有說話,跪在地上的那人已經高聲叫出來:“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好象是皇帝……
真的是皇帝。
我的眉毛也忍不住挑了一下——方才高興得有點早,倒把他給忘了。把帳篷扒得更開一些,真是他,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被抓了……早知道還不如不逃呢,白費那工夫。
王敦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道:“若非皇家一直有誅我之心,老奴又如何會變成亂臣賊子?”
輕描淡寫。
皇帝聞言,忽然怔了一怔,之前的狠烈之氣頓時收斂了很多……也許是因為,王敦說的,並不是全無道理。
每個人都想活下去。
但是這樣的情況,這樣兩個人,怕是注定隻有一個能夠存活,我估摸了一下雙方的實力,皺了一下眉頭。
老神棍也跟著皺了一下眉頭,但是很快又展顏笑道:“某……不才,仍以為,卦相甚吉,吾皇無憂。”
王敦也不意外,隻搖頭道:“世人都傳你神奇,而今一見,不過爾爾,不如這樣,我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算一算,你命當終於何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