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默然看住她,良久,方才說:“我不知道,我們之間,已經到了這一步。”

“我也不知道。”文君笑:“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們會走到這一步,陛下,您想過麼?”她這句話是笑著說的,卻讓我覺得陰森。

“我自然……也是沒有想過的。”他輕歎的語氣,竟然與文君在湖邊述說往事時候一模一樣。

文君於是收了笑,冷聲道:“那麼,陛下又何必走這一步?宋褘這樣一個出身低賤的女人,當真值得您忘記我麼?”

宋褘?

難道她之前說的,皇帝帶回來的絕色美人,竟然是——宋褘?頓時毛骨悚然,恨不得趕緊到宋褘宮中去,看她是否無恙。

“原來你說的是這個麼,文君,是我太信任你,還是你太不相信我?”

“那不重要,”文君起身來,退了一步,她大聲道:“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會眼瞧著衍兒被你廢掉,過朝夕不保的日子,就像你我曾經度過那些年歲一樣……絕不會!”她斬釘截鐵地說完最後三個字,像一種誓言。

而皇帝卻隻黯然看住她:“你以為我會這樣麼?”

“你不會麼?你這樣日夜寵著她,遲早有一日她會懷上龍子,遲早有一日會攛掇你廢掉衍兒的儲君之位,遲早有一日,而我,不會讓這一日到來。”說到這裏,文君再退一步,盈盈下拜:“我已經放走了七夜蓮燈,陛下,您安心去吧。”

我以為皇帝會反駁,但是並沒有。他點一點頭,歎了口氣,道:“你下去吧。”於是文君很莊重地向他行了一禮,下去了。

皇帝揮退了守在床邊的其他人,我從水盆裏鑽出來,但是竟不知當如何開口,問他為什麼要將我打入水牢。

他中了毒,又和我有什麼相幹?

“因為水牢困不住你啊。”低頭沉思了許久的皇帝一抬眼看見我,忽然笑了一笑,他的笑容裏有很多的傷感,這時候的皇帝,和我之前所知道的那一個,有很大的不一樣,到底哪一點不一樣呢?我困惑地想。

“她叫你下的藥吧?”

“藥?”

“是文君騙你下的藥吧?”皇帝重複。

我怔了半晌,忽然想起一事,脫口道:“你是說——藥引?”——難道是文君騙了我?可是,她為什麼要騙我呢?

“自然是為著栽贓宋美人,你是宋美人身邊的人啊。”皇帝歎道:“她怕我寵愛宋美人,遲早會廢了太子,其實……並不是這樣的。”

“可是、可是她隻說這藥會讓我不再害怕巨鯨……”

皇帝憐憫地摸摸我頭上的角:“原來果然如宋美人擔憂的那樣,一直都找不到勇氣的來源啊。”

“勇氣、勇氣有來源麼?”我結結巴巴地問。

“自然是有的,”皇帝頓一頓,瞧著頭頂的雕梁畫棟,臉色越發難看,聲音也低了下去:“我小的時候,就和你一樣,有很多害怕的東西,害怕父皇不喜歡我,害怕母親會被父皇處死,害怕許許多多的東西,怕得有時候甚至睡不著,一個人在園子裏走來走去,然後我忽然看到一個人。”

“誰?”

“我的父皇。我看到他一個人坐在冰冷的石上,長籲短歎,我終於發現,原來我最害怕的父皇,也是會害怕的,他比我怕得還要厲害,他怕北方的胡人會打過江來,怕王大將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