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離這句話一出,一下子戳中了青衣人心中隱痛。
他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孩子,小小的女嬰繈褓早就沾濕了,臉頰通紅,儼然正發著高熱。她已經哭了太久了,此時連哭都哭不出來,隻癟著嘴,蚊蟲似的哼哼。把了把脈,發現是風寒引起的高熱。
青衣人此時十分後悔,自己尋死罷了,為什麼偏偏要帶上小女兒?簡直恨不得以身代之。
一船的鮮花,再加上青衣,清瘦的相貌,不俗的武功,以及帶著女嬰的身份,他的身份基本上也就呼之欲出了。自然便是桃花島主,白雲城的遠鄰,黃藥師。之所以說是遠鄰,便是因為桃花島處在東海,而白雲城所在島嶼在南海,兩邊之間還是離的不算近的。
非要論起來,白雲城真正的鄰居,倒應該是無名島、蝙蝠島之流的,都是古係蛇精病,一看畫風就自成一派,很有共同點,想來湊在一堆,哪怕打不了麻將,聊一聊如何更好地造反以及當boss,還是沒問題的。
作為金係的黃藥師,雖然肆意曠達,淡漠世俗禮教,行事多有離經叛道之處,但顯然三觀跟古龍家出產的反人類的家夥是湊不到一塊去的,要是跟宮九探討一下人生,黃藥師那點“邪”完全算得上是“正”了。
黃藥師在妻子去世之後,心中大慟,心存死誌,怒傷麾下弟子,全都逐出師門,最後隻留下了一群啞仆。一個人如果連死都不怕了,他能在乎的事情真的不多了。但是這個名叫黃蓉的女孩,顯然便是他最後的牽掛了。若非擔心自己去後她無所依靠,哪裏會挨到如今?
前幾日,黃藥師在桃花島上觀潮起潮落,心思起伏,於音律之道略有所悟,但細細思索之下,又不得要領,眼前總覺亡妻猶在,音容笑貌如故。百般糾結之下,一時之間心煩意亂、不知所措,最後幹脆抱著黃蓉,帶著那艘本來打算祭奠亡妻的靈船,就這麼飄到了海上。
被困在桃花島陣法之中的周伯通想著黃老邪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來折騰自己,為了對付他,嚴陣以待,等啊等啊,等的快發黴了,硬是沒把黃藥師等來。若非啞仆還在送飯,恐怕他得硬生生餓死在山洞中。
周伯通:“黃老邪你給個痛快行不行?”
本來還猶豫不決,到了海上,黃藥師反倒是想通了。反正他若是去了,蓉兒這麼個小丫頭在島上也活不下去,倒不如帶著她罷。因此,他便不再抵抗,任由風吹浪打,就這麼昏厥了過去,隻是本能依舊將黃蓉護在胸前。
若是江離沒有注意到,他們父女或許就這麼死在了這裏,又或許被白雲城在周邊巡查的人發現帶回去,這都是未可知的。黃藥師身負內力倒還好,黃蓉隻是一個嬰兒,本來就脆弱,未必能夠撐得住。當然,現在黃藥師還不知道自己已經飄了這麼遠,對周遭情形沒來得及細細觀察。
可是聽江離這麼一說,黃藥師那拳拳愛女之心頓時又浮了上來,隻覺雖然自己思念亡妻,恨不得死了去見她。但若是不管小女兒,恐怕九泉之下,見到阿衡,也是要被她數落的,看著蓉兒長大不也很好嗎?
這麼一來,死誌消退,黃藥師倒是對江離消了敵意。他性子一向古怪,他看的不順眼的時候,你百般討好,也不當你是個人物,渾然不搭理,但若是你合了他的胃口,這麼一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覽群書的朋友,也沒有什麼不好。
此時,黃藥師才有心情注意到江離那一頭白發,與那足以令人驚豔的容顏。作為不拘世俗之人,莫說白發,哪怕江離沒頭發,黃藥師也不會在意。反正他交朋友,從來不看頭發多少,隻看心情。至於後者,他此時對亡妻情深不疑,雖有些許驚豔,不過轉瞬即逝了。
“多謝。”黃藥師微微點頭道。此時醒來這麼一會,再加上他雖然昏迷過去,但其實對外界不是沒有絲毫感應,剛剛突然驚醒,下意識保護黃蓉,此時冷靜下來,稍稍一思索之前的事情,便知道誤會了。
既然對方致歉,江離也不是胡攪蠻纏的性子,自然不會抓著這點不放。
“我姓江,這位姓荊,雙名無命,是我的同伴。”江離下意識想說小夥伴,在脫口而出之前改了口。
“黃藥師。”說話的時候,黃藥師便從衣衫裏麵翻找起來,作為醫術大家,他在這一道造詣也極為深厚,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翻來覆去,也隻找到了些自家煉製的治療外傷的田七鯊膽散,治療內傷的無常丹,當然也少不了九花玉露丸。
這些東西,拿來治傷可以,可是黃蓉年幼,又是長時間沒有進食物,以及在海中久了傷了風寒,這些藥太不對症,總不能當糖丸吃。黃藥師想了想,捏碎了一顆九花玉露丸,就嚐試喂給黃蓉。
黃蓉憋著嘴,拒不接受。
黃藥師無奈,拿她也無法,海水鹹澀,也不敢拿九花玉露丸的粉末混到海水中,隻得小心哄著。就在這時他眼角餘光,忽然瞥到了背後的白雲城。一愣之下,黃藥師叫住背轉身準備和荊無命離開的江離,道:“不知這裏是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