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離斜坐在岩石上,幾縷沒有被束住的發絲在海風中飄揚,她的神情極為專注,甚至淡化了周身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冷。13579246810若是換身白衣,或許真會有人以為,她即將羽化飛升。這一身紅衣,倒是淡化了那種朦朧的空靈感,讓她有了兩分人氣。
饒是如此,仍然有人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覺得這仿佛是幻境。若非幻境,哪怕集天地日月之鍾靈毓秀,又哪裏養的出這樣仿佛謫仙?江離本身容貌就已經足夠出色,此時再加上這樣的場景,殺傷力自是連增數倍。
笛聲直起,穿透天地間,進入在場所有人的耳中,甚至心中。相比浩浩湯湯,仿佛大海奔騰、潮漲潮落的碧海潮生曲,江離的曲子,顯得靜謐了,至少不夠熱鬧。當然,也就是在吵鬧的海邊,若是換個靜點的地方,或許又會讓人覺得吵了。
這是紅曲。
天地為烘爐,紅為鍛火,以此錘煉芸芸眾生之心。大千世界,千姿百態,而人心易變,更有無窮的想法**。因此,同一首曲子,同一人吹奏,每一個人聽到的紅曲的人,落到心中,受到吹笛人以及自身想法影響,都會生出不一樣的感受。
王遺風在惡人穀吹紅曲的時候,有人恨不得從此不來打攻防,或者直接開靜音,有的覺得十分鬧心,聽著心煩意亂的,也有人聽得很享受,覺得雖然隻有一段,曲子稍稍單調了點,但是也的確很好聽。
不過,王遺風因為愛人身故,再看不到世間半分美好,心中抑鬱,所以曲子之中,自然充斥著對糜爛世俗的憤慨,雖有通透之心,卻常年沉浸於此,笛聲受到影響,而世人通常都喜歡追逐美好,在他曲子之中,當然找不到任何正麵情緒,所以很多人喜歡不起來,也是常事兒。
可是江離雖冷,但她的曲子,到底沒有如同王遺風那般。
這笛聲是哀傷的,悠揚的,美的仿佛一場隨時會破滅的幻夢。
南王府那些士兵,原本便有些不知所措,黃藥師在那邊先一步以音律阻敵的消息,還沒有來得及傳到他們這裏,因此很多人並不知道,江離這麼漂亮一個女子,來這裏是做什麼的?至少他們根本想不到,江離就是來阻他們上岸的。
可是此時,聽到笛聲,無數人隻覺得呼吸一滯,仿佛血液都凝固住了。
天上不知什麼時候,竟然飄起了雪。
開始還是一小片一小片,在半空中,便融化了,慢慢地竟然變成了鵝毛般的大雪,大部分落在海麵上消失,而小部分落在人的身上,落在江離所在的礁石上,從天上往下看去,便成了星星點點的白痕。
而這些雪花,全都避開了江離,似乎不忍落在她的身上,褻瀆了這份美麗。饒是如此,江離這一頭白發,也仿佛是片刻之間,由霜雪染成,竟不顯得絲毫突兀了。
飛仙島地處南海,氣候溫潤,四季如春,從來都算不上冷,便是冬日的時候,也有十幾度,更何況是下雪了。甚至再往北些,到了陸地五羊城那邊,都極少有下雪的時候,許多本地的士兵,活了這麼多年,都是第一次看到雪。
“這是……雪?”
“下雪了?”
“現在怎麼會下雪?”
無數人心中湧現了相同的疑惑,但是他們很快,就發現了更大的困惑。
除了這一片淺灘區,更遠些的地方,仍然是晴空普照,豔陽高掛,哪裏有半點反常?
好像下雪的,隻有這裏而已。
古人一向對自然十分敬畏,自然災害在他們看來,經常會覺得是老天示警,而雪又素有高潔的象征,所以才會有氣候反常,六月飛雪,存在莫大冤屈的說法,江離容貌雖美,足以令鐵石動容,可是威力,竟然仍然不及這一場雪。
本來也算久經訓練,知道不能輕易放下武器,可是這一刻,無數的士兵手中的兵器落下,沉入水中,哪怕受到笛聲影響,氣血翻騰,周身發軟,他們也沒有扔下武器,可是這一場雪,便令他們甘願繳械了。除了真正的仙人,又有誰能夠有如此容貌,如此手段改天換地,讓氣候易變?
所有人都毫不顧忌打濕身上,紛紛就這麼直愣愣的跪了下來。原本隻到膝蓋的海水,這麼一跪,差不多淹了上半身。可是沒有誰在意,他們臉上神情虔誠而專注,隻是一下下叩首,口稱:“拜見上仙。”
一想到他們之前竟然敢對真仙有著褻瀆之情,便是死一萬次都不夠,恐怕就是死了都得下十八層地獄,不得超生。隻希望仙人看在他們之前無知,現在又迷途知返,知道悔過的份上,大人不記小人過,稍稍饒恕他們一次吧?
開始還隻有小部分人,可是情緒是會傳染的,在這樣瘋狂而虔誠的氣氛下,便是有些遲疑的,見周圍的人都跪下了,自己還站著,頓時也覺得有些不對,再加上笛聲縈繞,沒有誰能夠堅定自己的想法,也跟著跪了下來。
一千多人就這麼密密麻麻的跪在了這片淺灘之上。他們的神情專注而執著,正在祈求江離“寬恕”他們之前的冒犯。知道內情的,曉得他們本是南王府軍隊,是過來攻城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不遠千裏,特地跑來此地朝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