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溪知道自己這樣說,或許真的很殘忍……但是,與其給連大哥希望的假象,她寧肯坦白的據實相告……就算一時之間,他不能接受,卻也沒別的辦法了……快刀斬亂麻,拖拖拉拉隻會將他的痛苦,無限度的拉伸……惟有這樣,才是對他最好的選擇……
凝在她手背上的大掌,仿似被人拿著巨大的鐵錘,狠狠敲碎了一般,破裂的力量,再也握她不住,如一灘爛泥一樣滑了下去……
男人眼裏,瞬間風暴般卷起的失落與痛楚,在安若溪心上,亦是重重劃了一刀,張了張嘴,踟躕著,想要說些什麼,但她又能說些什麼呢?既然不能回應他的感情,那再多餘的安危,也終究是蒼白無力,於事無補的……
沉默,利刃一般磨過靜謐的空氣,隱忍的像是暴風雨前夕暗流洶湧的大海,隨時都會掀起滔天的巨浪。
安若溪隻覺一顆心莫名的揪緊。
而連亦塵低啞沉鬱的嗓音,就在這個時候,刺破薄如蟬翼的一線平抑,緩緩開口道:
“說到底……這些都不過是借口而已……汐兒你……不肯接受我……是因為那個淳於焉嗎?這麼些年來……你終究還是放不下他嗎?”
又平又硬的話聲,像石頭一樣毫無縫隙,卻仍舊無法掩藏男人喉底的自嘲與傷懷,如墨的眼眸,似一柄利劍一樣,懸在安若溪的臉龐之上,仿佛要將她生生的剖開,讓那些暗無天日、不為人知的隱秘,都再無躲匿之處,隻能暴露在驕陽下……
這麼些年來,她終究還是放不下他嗎?眉目一恍,安若溪心口蕩然一窒……原來,這五年來,她遲遲不肯嫁給謹大哥……原來,她發了神經樣,從靖遠國千裏迢迢的回到淳安國……原來她容忍他一直留在這裏……這一切的一切,不過都隻是因為在她的靈魂最深處,仍舊放不下他……就像是蟄伏在五髒六腑間,太久長的壓抑,非但不能將其磨滅,反而在那裏,生了根,發了芽一樣,茁壯的成長,站成了一棵樹,再也無力拔除……淳於焉三個字,早已融進了她的血液裏,骨髓中,伴隨著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同生共死,不舍不棄……忘不掉,丟不低,隻能接受……
女子精致的臉容上,神情幽然而恍惚,像是沉浸在無邊歲月長河裏,不能自拔一般……瀲灩的雙瞳,流光水波一樣輕轉著,忽而痛苦,忽而歡愉,遊離婉轉,絢爛奪目……
她明明離得他這樣近,隻要他輕輕伸出手去,就可以將她捉緊……但她偏偏卻離得她如此之遠,仿佛用盡他餘生的腳步,都再也無法走到她的身邊……就像此時此刻,她澄澈透亮的眸子裏,有萬千光華,卻獨獨映不出他的影子來一樣……她的眼裏,自始至終,都惟有那個男人的存在……
為什麼?為什麼他就站在她的麵前,他還是看不到他?不,他不甘心……
熾烈的眸子,在這一刹那,陡墮冰窖,冷的錐心刺骨,滲出縷縷的血絲,看起來陰鷙而可怖……連亦塵直直的凝住麵前的女子,仿佛要透過她如水明眸,戳進她的心底,看看他一直想要走到的地方,到底裝著對那個男人怎樣的情愫……
“汐兒……你這樣為他……值得嗎?難道你忘了嗎?當初他是怎樣,一次一次的欺騙你,利用你,又一次一次的將你傷的體無完膚?難道你忘了嗎?五年之前的那場大火,他是如何將你拋下,帶著別的女人逃出生天的嗎?難道這些你都忘了嗎?”
暗啞而激烈的嗓音,掛滿了不能置信的痛楚,狠狠箍在她纖細手臂上的一雙大掌,更是想要生生將她搖碎了一般,仿佛恨不能將住在她心底的那個惡魔一樣的男人,一塊兒扯出來,讓他再也無法蠱惑她……那時候,她會不會多看他一眼呢?
這突如其來的一個念頭,像是潑在一團火上的烈油一般,遇風瘋長,燃燒在連亦塵的周身,炙的他全身的骨頭,都似乎劈裏啪啦的作響,那熾烈的熊熊烈火,像是馬上就要衝破胸膛,從內裏那一顆灼熱赤紅的心髒上,爆裂而出,帶著壓抑了太久,再無所遁形的渴求,迫不及待的,毀滅別人的同時,也將自己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