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一幕,她覺得甚為遺憾。惆悵地歎了好幾聲氣後,她開始在心底祈禱,皇帝可千萬別脾氣上來,一失手把宋楚怡給弄死,那樣事情就不好玩了!
身為這殺身之仇的當事人,她務必得在宋楚怡臨死前做點什麼,才不枉自己死去活來、費這麼大勁重活一遭。如果真的讓她這麼幹脆就解脫,才是太便宜她了!
這麼胡思亂想了一個多時辰,身下的芙蓉簞都被躺得溫熱,她終於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
這一次,她回到了載初二十二年的明州城。
大雨初歇,庭園裏格外涼爽,枝葉被洗刷得幹幹淨淨,綠幽幽的看起來很漂亮。茯苓的病養了四五天還是不見好轉,車隊不能起程前往煜都,她待得也有些無聊。趁著府中的人都睡下了,她拿了柄扇子從後門溜出去,想看看入夜後的明州城。
後來的很多次,她都不能理解是什麼力量促使她做出那種事來。明州和大燕所有的大城一樣實行宵禁製度,日落之後居民一律不準在街上行走,官府會派出幾對人馬巡視,一被逮到、打死不論。她在明州人生地不熟,官兵也不會知道她是左相的千金,所以那晚的心血來潮著實是冒了生命危險。
外麵一如她預料的那樣靜悄悄的,街道和街道交織、房屋和房屋並排,整座城池如同蟄伏的巨獸,而她是穿行在巨獸腹中的探險者,手中的紈扇便是開疆辟土的武器。
……自我滿足的時候總是很輕鬆,然而剛轉過一個拐角,探險的勇士便看到疑似巡邏兵卒的身影。倒抽口冷氣,她快步後退,一不小心居然踢到個軟軟的東西。
確定兵卒朝另一個方向走了後,她用扇子挑開旁邊的籮筐破布,微微彎下腰,終於借著皎潔的月色認出這個是男人。鼻端縈繞著刺鼻的血腥味,她知道自己大概撞上了什麼麻煩,在“扭頭就走”和“察看詳情”之間掙紮了一瞬,很快做出決定——看看這個人長得怎麼樣再說!
軟底繡鞋踩著石板上像貓兒似的,沒發出一絲聲響。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琉璃白的馬麵裙垂到地上。不想弄髒自己的手指,她很不客氣地把紈扇伸到男人的頭顱下,略顯粗魯地把他歪到一邊的腦袋給扭過來。
濃黑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因沾染了血跡而顯得有些魅惑的嘴唇。這是張極誘人的臉,在她認識的男人裏,也唯有謝觀主可以和他一爭高低。
但讓她不能移動的原因卻不是他的英俊,而是熟悉。
這個男人,是她認識的。
烏雲蔽月,周遭的一切忽然變得晦暗,她盡力想看清前方的人影,眼前卻始終模糊成一團。她開始急了,掙紮著伸出手,想要碰到他。再往前一點,他就在那裏,隻要再過一點點她就能抓到他了……
“賀蘭晟!”
她猛地坐起身子,大口大口地喘氣。這不是夜色中的明州城,而是她的披香殿,芝蘭芬芳、金雕玉砌的披香殿。身上早已大汗淋漓,手腳更是酸軟得不行。她摸摸冰涼的額頭,知道自己做噩夢了,不由苦笑地閉上了眼睛。
簡直魔障!
大晚上夢什麼不好,居然跑去夢那個喪門星。她上輩子會死,宋楚怡固然是罪魁禍首,那個引來黴運的男人也難辭其咎。要是讓她重選一次,那天晚上肯定不將他從後門背進府中,由得他被仇家找到了也好、被兵卒發現了也罷,通通與她無關!
咬牙切齒地腹誹了一通,她搖了搖頭,終於無奈地承認,其實說到底還是怪自己一時心軟。因為之前那根本不算前緣的前緣,才會熱血衝腦、多管閑事,就此惹來殺身之禍。
賀蘭晟一直以為被救的那天是他們的初次相見,可他不知道的是,在那之前的好幾次機會,她已經遠遠瞧見過他。隻是那時候她是端坐馬車內的大家小姐,而他青衫鬥笠、策馬獨行,她以為他是行走江湖的俠客,兩人之間從未有過半句交談。
那天晚上她在小巷中發現重傷的他,第一個想法便是,他難道是被江湖中的仇家追殺了?
她對他的印象並不壞,當晚又狀態詭異、著了魔般,終於決定出手相救。因為誤會了他的身份,所以認為他的仇家都是些無權無勢的武夫,完全可以擺平。誰知判斷失誤,俠客不是俠客,而是自己老爹視為宿敵的當朝太子,而她管了這趟閑事,就此就自己的命運扯進個怎麼也走不出的牢籠。
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
長籲短歎地想了許久,就差沒跪求上蒼讓我重來一次,耳邊卻猛地想起男人的聲音,驚得她差點喊出聲來。
“叫我做什麼?”
她往後一縮,這才看清床榻邊的胡椅上竟端坐著個人,以手支頤、老神在在地看著她。
她試探道:“陛下?”
那黑影點了下頭,“是朕。”
葉薇這才長舒口氣,想到剛剛受到的驚訝,口氣裏忍不住帶上抱怨,“您大晚上的坐在這裏幹什麼?”
他不以為忤,“朕睡不著,想到很久沒見你了,於是過來看看。”
葉薇這才覺得他有點不對勁。仔細想想,白天剛剛廢了自己的皇後,晚上就跑來這裏看寵妃睡覺,確實不像個正常人會幹出的事情。這麼一想睡意立刻散去,她掀開被子剛打算從榻上下去,卻被他阻止在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