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麵前又擺上了梨花酒,卻再有任何的詩情畫意,成了催她上路的索命符!
“宋娘子,微臣奉命前來送您。這酒是陛下的恩典,他說了,好歹也是夫妻一場,留您個全屍便是他最後的慈悲了。”
宋楚怡看著高安世,“陛下給我的這杯酒?他真的要殺了我?”
“這有什麼好懷疑的麼?您自己心裏也清楚,陛下他早就想殺了你了。早在去年,他將您廢黜的時候,您在他心中就已經是死人一個。”
宋楚怡冷笑,“他要殺我,為什麼不親自來?我不信。我不信他連最後一麵都不肯見我!”
“說實在的,陛下確實想見你最後一麵,畢竟您也讓他抱憾終生了。可惜他現在不得空。太液池畔的桃花開了,他要去尋覓芳蹤,不能踏足這血腥之地。”
宋楚怡眼眶充血,“陛下不來,我是不會就死的。”
高安世似乎有點為難,“何必呢娘子?您這樣,到頭來臣還得讓人來著您,真讓他們給您灌下去,結果都是一樣的,您還白受許多屈辱。都已經是最後一步了,就給自己留點體麵吧。”
是啊,都已經是最後一步了,她又何必顧忌那麼多?
宋楚怡忽然竄起來,飛快地朝外跑去。她原本就瘦,經過這段時間的折磨更是變得跟紙片人似的,很輕鬆就從人群的縫隙中鑽過去。
外麵的小宦官有些驚訝,拔腿就想追上去,卻被旁邊的人拉住。小宦官回頭,那人朝他努了努嘴,他順著看去,卻見高大人平靜地站在門口,望著廢後逃脫的方向沉默不語。
.
宋楚怡一直在不斷地奔跑。她不知道那些人追上來沒有,事實上她根本沒空去管這些。她隻是不停地跑著,耳畔是呼呼風聲,有一瞬間她閉上了眼睛,覺得那無邊的黑暗就是自己這些年走過的路。
從一開始就該明白的,哪怕是登上後位、母儀天下,她依然處在見不得人的黑暗中。
她隻是個冒牌貨啊!
雖然一直不肯承認,雖然反複強調宋楚惜配不上陛下,她也知道自己做了多麼卑微、多麼可憐的事情。但她從沒有後悔過。哪怕要裝成別人,哪怕要做仇人的替身,她也沒有後悔過。
抱著他虛假的疼愛,念著他們無數的美好回憶,就算是在被冷落的時候,她依然覺得高興。
他曾溫柔地凝視她,也會當著別人的麵提起她曾救過他的事。載初二十二年的明州城,金枝玉葉和天之驕子的偶然相逢,彼此都不知對方竟是鳳隱龍藏。這原是話本裏才有的美好情節,她一度將自己想象成女主角,別人也以為她是女主角。可是當真相被揭穿時,她才狼狽不堪地發現自己什麼也不是。
她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救命恩人,配不上他的憐惜與疼愛。
那些事是長姐做的,那些回憶是他和長姐的,無論她怎麼肖想怎麼渴望,永遠都不可能變成她的。
她什麼也沒有。
前方出現一座水閣,周遭竟沒有宮人侍立,宋楚怡順著走上去,其中的人影越來越清晰。
皇帝麵對著她坐著,低頭看麵前的棋盤,唇畔含笑、神情輕鬆。宋楚怡癡癡地看著他,仿佛隻要眨眨眼睛,他就還是那個在皚皚白雪中朝她微笑的當朝太子。他遞過一個親手雕刻的冰燈,而她就此折進一顆芳心,永生永世不得救贖。
皇帝發現了他,蹙眉抬起頭。他對麵身著藕荷色襦裙的麗人也隨之轉身,原來是葉薇。
“宋娘子,你怎麼在這裏?高大人不是去給你送東西了嗎?”
葉薇的笑容很溫柔,宋楚怡卻覺得裏麵淬了毒般可怕。她沒理她,直直地看著皇帝,“陛下。”
“你怎麼來了?”
“臣妾想見您最後一麵,高大人不肯傳話,所以我就自己跑來了。”她便說邊微笑起來,“為什麼呢?您都要賜死我了,怎麼連最後一麵都不肯見?您不是很恨我嗎?親眼看著我死,豈不是很痛快?”
“親眼看著你死?還是免了吧。朕最近吃素積德,不願見到殺戮。況且,你也不值得朕親自跑一趟。”
宋楚怡點點頭,“原來如此。看來身邊有了新人,陛下也不那麼在意死去多年的舊人了。宋楚惜算得了什麼?哪裏比得上您的頤妃,對不對?臣妾也真是可笑,還當您要為了個女人毀天滅地呢。嗬,現在我知道了,臣妾的長姐和別人沒什麼差別,不然陛下也不會這麼快就放下對臣妾的仇恨了……”
皇帝動作頓了下,抬起頭道:“你誤會了。朕不去見你,不是因為不恨你了,隻是覺得沒必要。”
宋楚怡被他的話激怒了,“沒有必要?怎麼會沒有必要?你既然恨我,就親手殺死我啊!你殺了我給她報仇啊!”
她忽然發現自己原來無比在意這個問題。被廢的時候,她雖然絕望,卻也不是現在這樣的感覺。皇帝淡漠的態度讓她震驚,爾後便是恐懼。她開始懷疑,如果皇帝連恨都不再恨她了,那麼是不是她死去沒多久,他就會把她遺忘?她是他記憶中最厭棄的一部分,他毫不猶豫地將她剔除,決絕得如同丟棄瓦礫。
“因為我跟陛下說,以你的性格,臨死前就算是爬也要爬過來,不見到他一麵是不會罷休的。既然如此,陛下也不用辛苦跑一趟,陪我在這裏下棋看風景,安心等你過來就好。哦,酒我們也備好了,你可以在這裏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