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能容你這樣輕鬆地走了!
那些欠下的債、造下的孽,下黃泉之前我們總要說個清楚。母親她心軟又癡情,我不提前幫她討回公道,回頭見了麵恐怕還要繼續被你欺負。
“您終於信了。您信了就好,後麵的事也容易多了。當年宋楚怡的一杯酒要了宋楚惜的命,好在老天有眼,讓我借著葉薇的身體重新活了過來,可以找你們有怨說怨、有仇報仇。沒想到吧?我也沒想到,戲文中死而複生的事情居然是真的,還發生在了我身上,可見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數,為惡太多,是會有報應的。我就是你的報應。”
宋演伸手握住木欄,奇跡般地平靜了下來。如果說剛才還有些許懷疑,等她這番話說完已經完全信了,他透過木欄的空隙看著她,悲涼一笑,“真的是你。”
葉薇一愣。
“這個眼神……當年楚惜從惠州過來,在煜都住了將近四個月,這過程裏我從不與她親近,你知道為什麼嗎?”
葉薇冷笑,沒有回答。
“她總是會用你剛才的眼神看我。不是明目張膽的,隻在我沒有注意的時候這樣看過來,她大概以為我不會察覺,所以就忘記了偽裝。我知道她恨我。哪怕平日裝得再恭順,心底深處她也是恨著我的。我甚至懷疑就連她本人,也不知道自己原來是這麼恨我。”
葉薇沒想到中間還有這麼個原因,反問道:“她不該恨你嗎?”
“該,應該。隻是那時候,我不喜歡她這個樣子,所以也厭煩上了她。她不想見我,我同樣的不想見她。然後事情就越來越糟。”
葉薇怒火控製不住地上湧,“如此說來,還怪我了是嗎?要是我不恨你不怨你不那樣地看著你,你就會對我好了,就不會因為宋楚怡一句話便罰我在湖邊長跪,就會在她害死我之後殺了她給我報仇了,是不是!可你莫非忘了,如果不是你娶了母親又背棄了她,如果不是你把我丟在惠州不聞不問十五年,我會恨你?世事有因皆有果,你種下的惡因,到頭來卻怪我結出了惡果,簡直荒謬!”
宋演閉上眼睛,英俊的麵龐上閃過絲隱忍,“我沒有怪你。”
葉薇情緒波動太大,肚子隱隱有些不舒服,可她強撐著沒有動,所以旁人也沒發覺。
“其實你雖然是你母親生的,卻一點都不像她。我很早以前就發現了,在我的所有子女中,你是最像我的一個。無論是麵容還是性情。桀驁不馴、剛烈固執,我年輕時便是這樣,後來不得不費了很大的功夫修身養性,才把這些東西給壓製下去。你太像我了,而這樣像我的一個人卻恨著我,便注定我們父女無法像平常人家那樣相處。我不怪你恨我,隻是覺得遺憾。從你去世那年起,這感覺就伴隨著我,怎麼都擺脫不了。”
自嘲地笑笑,他眼神溫和地看她,“現在看到你這樣,那感覺就更強烈了。”
葉薇咬牙,“有什麼好遺憾的?”
“這兩年你一直在盤算著怎麼對付我吧?楚怡被廢乃至賜死,還有璟昭媛的侍女泄密,這些都是你的手筆?果然漂亮,要是楚怡能有你一半聰慧,也不愁坐不穩後位。所以我覺得遺憾,要是我打小把你帶在身邊教養,你應該會是我最出色的孩子。比楚怡好,甚至比楚恒好。是我做了錯誤的決定,才有今日的下場,怨不得旁人。”
“成為你最出色的孩子,然後呢?還不是一樣被你當工具送去那虎狼之地,為了你的權欲與人爭鬥廝殺。嗬,不要說得你好像很在乎我、很在乎我那些弟弟妹妹們一樣,對你來說,我們最大的價值不過是幫你辦事、受你驅使。你真的明白什麼是父親、什麼是尋常人家的親情嗎?承認吧,這世上你壓根兒不在乎任何人,你在乎的隻有你自己!”
宋演身子狠顫,不自覺握緊了木欄,葉薇看著他的手,忽然笑了起來,“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您是要做大事的人,這些膩膩歪歪的人倫親情一定讓你覺得很可笑吧?也罷,原本也隻是想通知您一聲我又活了,現在話已講完,就不打擾了。”
她轉身欲走,宋演立刻叫住了她,“楚惜!”
葉薇停下,沒有回頭,“還有事?”
“你以後在這宮裏要當心。你懷著孩子,一定會有許多人想害你,我知道你聰明,但難免有顧及不到的時候……那畢竟是我的外孫,我不想他出事。”
“您錯了,那不是您的外孫。”葉薇轉過身子,毫不留情道,“你賜我的那一身血肉,早在七年前就交還與你。你親手將它放入棺槨,讓它在地底慢慢腐爛,最後隻餘森森白骨。我可能勉強還算你的女兒,但這個孩子不是你的外孫。他是侯阜葉薇和陛下的骨肉,和你沒有半點關係。”
宋演臉色變了幾變,葉薇繼續道:“您犯的的是謀逆大罪,會株連九族,不過我會設法保住沈氏一族,旁人卻顧及不到了。宋氏一族不會再留下血脈,您也不再有香火傳承,真正的後繼無人。”
宋演不可置信,葉薇嘲諷,“別這麼看著我,早在你籌謀大位的時候就該想到這個結果。您可是狀元出身,大燕律法原該倒背如流才是,這會兒來裝什麼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