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嶽狂喝一聲,但並沒有動山河的吼聲相稱。
隻是隱匿在夜空下的黑壓壓人群漸漸湧動加速,腳步極輕,不一會全集結在了坡下。
一個個眼神極為鎮定,倔強。
這麼多人相聚在一起,也足以讓人內心起伏。
十字坡上頓時顯得空前寂靜,斜風拂過冬夜,仍舊極冷。絡腮胡子帶刀跪倒在地,道:“主人!屬下柳疏狂攜一萬離殤,特來參見。”
此刻,他終於有勇氣說出口姓名,而且是光明磊落的名義,故而神情音色均是孤傲無雙。
宗嶽俯身扶起後,他又稟報道:“剩下的一萬還在路上,明天會與咱們彙合。”
“這是離殤全部家當!”
這句莫名其妙的話,似是忠告又像是提醒。
宗嶽遲遲不語,皺眉打量了下坡底的人馬,又緊咬牙關,悶哼:“出發!”
他沒有問,漠北和西涼的暗探是否也將在其中,更沒有寒暄套近乎。
不忍,不敢,也不想。
宗嶽任由離殤人馬走在前麵,自己獨身踟躕落於最後方,勒馬回頭向遠處望去,點滴燈火幾經萬千戶,盡是祥和景象。
聽說紅袖綠萼紫竹三人被老頭子派去了無極院,雖不知為何,但若依著紅袖那丫頭的脾氣秉性,知行知白那些家夥決計討不到好處。
想到此處,宗嶽不禁邪笑,似乎是想起了他當年惡搞無極院的舉措。
現在想起還真是別有滋味!
宗嶽向遠處最密集的燈火處望了眼,眼前不住的倩影繞動,一會是知書達禮的趙飛燕,一會是粉袍白衣的學士宗曉。
可這些事這些人,自始至終都隻是在腦海中一瞬間而過,宗嶽的臉色越來越冷,腦海中豁然而出的是血海疆場,身子骨經冷風拂過,微微一震,長鞭揚起:“駕!”
括蒼宗家祠堂,一度不讓女眷進入。
但今時不同往日,幽冥中閃爍不定的堂上,此刻駐足兩個女子,長發均是披肩斜垂,各自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態度均是萬分虔誠。
“曉妹,你也別太擔心了!”趙飛燕挪動著豐腴的體態,左手攙扶住宗曉的右臂,輕聲安慰道。
雖然大半身子都被貂絨披風蓋過,但舉手動足之間全是罕見的成熟氣息,宗嶽斜瞄一會自是羞愧不已,道:“姐姐,你說九哥是不是還在怪我?!”
“其實,自從得知他那晚再次昏迷的時候,我已經原諒了他大半。我到現在才知道,這些年宗家真正扶不起的人不是他,而是我啊!”
趙飛燕抽開雙手,輕柔地解掉結在脖子前的蝴蝶結,緩緩披在宗曉單薄的身上,勸勉道:“曉妹,瞧你有犯傻了不是。”
“豈止是你們宗家看錯了他,就連他對我的心思......我也是剛知道不久。”
宗曉聽著趙飛燕的話,不自主地鑽進她的懷裏,兩個女孩就這樣在一大幫曾為宗家為武穆出生入死男人靈牌前,依偎了半宿。
身為他的唯一妹妹,她記得他曾說,他這輩子一點也不想欠別人的東西,直到此時他欠了還是沒欠別人,不知道。
但好多人似乎已開始欠了他!
無論是青梅竹馬的愛人,或是手足把歡的兄妹,還是那個曾義正言辭要為天下蒼生而戰的並肩王,終是都欠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