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嶺縱橫南北多的是坑窪山丘,春初時節,這邊括蒼那邊想必已是綠幽幽了,但這裏仍自是一片土黃色。
一路走來,宗王爺獨臂揮舞著並不像是行軍打仗,反而更像是走馬觀花,走走停停格外地愜意。
前麵的小丘四麵環山,原本是個賞景的好去處,可惜現在也沒逃過悠悠歲月與無常天道,遠望已是憔悴不堪。
宗王爺歎息了一聲,悄然策馬向小徑行去。他想起了他與楊茗慧第二次相見的地方,就是那座小丘落,當初楊茗慧還為它取了個別有深意的名字,叫做當歸。
當歸?
老將功成身退,卻再難見紅顏,徒然望丘生悲,何其痛苦!
他們第三次相約仍舊在震天嶺,不過在震天嶺最高大的仙人峰上。
從那裏往下看,拒北城一切都盡收眼底,綠草追白雲,彩蝶稱藍天,加上那一抹盤踞百年不倒的土黃長蛇,更是別有韻味。
那時候,落黑白正是壯年,談吐儒雅脫俗,更沒有現在隨地拉撒的習慣,充其量每次都被宗王爺帶上作伴。
宗澤與楊茗慧談心弄情,落黑白自是牽了三匹白馬在山坡高歌,任由馬蹄踐踏花草,常引來楊茗慧的笑罵。
三人是最好的朋友知己,談古論今,其樂融融。
也就在那個時候,落黑白遇到了一生所愛,她叫雲蘿。
後來隻因落黑白一心要陪宗澤打天下,雲蘿黯然遠走,不知所蹤。
自此以後,他已開始變得不愛收拾行頭,整天借酒消愁,長劍也不曾動過,任由生鏽。
在楊茗慧身故後,此老一改心性,不愛花草的人專門打造了把剪刀,悉心打理著宗府上下花園草木,似是懷念,又或是贖罪。
宗澤白衣卿相風生水起,他默默無聲地鞍前馬後。
人家封王掛紅,他灰衣闌珊澆灌花草。
崇光無道,他曾讓宗澤將其取而代之,宗澤不聽才有了東夷禍端。
一生打打殺殺早已倦了,遠不如一泡尿撒的痛快,但此刻他尿意全無。
畢竟這裏有太多回憶,是堅決不容許玷汙的,誰都不可以。
就算西戎三十萬大軍也不行!
灰衣老頭自慚形穢地望著十萬鐵浮屠齊刷刷從眼前行過,愧歎:年輕真他媽好!
那是……
落黑白歎息之餘抬頭,忽然瞥見隊伍裏的一張俊臉經過,不禁動容,匆忙策馬上前喝住:“你出來!”
那名長相俊秀的高挑士兵,緩緩低頭走出,與落黑白站在一旁,徒然等十萬大軍走過,才抬頭。
正是劍眉星目的宗嶽。
“落爺爺,不打緊的昂!”宗嶽扯下落黑白瘦骨嶙峋的身軀,搶先撫摸著他胸口的花白胡須道。
再大的怒氣到了宗九兒這裏,他是發不出來的,就像他對宗澤、楊茗慧和雲蘿一樣,情分這玩意有時候真他娘妙不可言。
“等會跟著我,別瞎跑!”落黑白根本沒理由扭過宗嶽,服軟道。
宗嶽興高采烈地抹了把臉上的土灰,笑容可掬。
落黑白忽然翻騰上馬,怪聲喝道:“宗九兒,牽馬上山!”
宗嶽暗自嘀咕諷刺了幾句,臉上笑容不變,牽著馬韁繩緩緩上山。
落黑白望著眼前情形,不由吟唱起來,賊唰唰地痛快。
一老一少,牽著跛腳的老馬步履維艱,到山頭的時候,忽然西邊像是天崩地裂般發出了轟隆隆的響聲。
十萬鐵浮屠盡皆色變!
宗澤也動容道:“前方探子還沒來嗎?!”
“西戎倒底來了多少人馬。”
落黑白徐徐牽著馬走來,身後的宗嶽一直不緊不慢跟在馬匹後麵,擋住了半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