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才!大清早哪個要你跟叫喪一樣亂喊了?”昌平王雙手裹著一件毛巾,腦門上汗珠如雨涔涔,怒目陡張,啐道。
因他身體被寒疾困擾,所以在氣血上一直顯得不足,尤其是在清晨和黑夜交替的時候,倍加吃緊。
但此刻他麵前的老人,在麵色上似乎比他也好不到哪裏去,煞白的褶皺紋路下,一雙泛白的眼珠子甚是嚇人。
老人再次哆嗦,強調道:“王爺,真的出大事了!”
昌平王一生以處事幹練出眾,是以最煩這種幹打雷又不下雨的勾當,當下不耐煩地道:“我真該聽了平兒的話,將你提前打發掉。似你這等懦夫豈能在我王府行事?!”
“你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老人眼見昌平王要離開,猛地提神,語塞一掃而空,疾喝道:“王爺!血色烏鴉......門口那邊......淩霄王出事那年,那些怪鳥也出現過的。”
昌平王剛轉過的身子漠然一震,微微抬起的左腳似乎忘了放下一般,之前還粗氣連連的嗓子眼瞬時幹涸,幾經聽不見他出氣。
沉寂半晌,昌平王嚐試著把眼皮子眨巴了幾下,向前伸了伸脖子,狠狠地往喉嚨間吞了口唾沫。加之輕風拂過,渾身的雞皮疙瘩猝然起了一層又一層,倍是抽搐難熬。
一連打了三四個擺子之後,昌平王長長地吸了口氣,冷汗已不再出,人也來了精氣神似的,澀聲道:“血色烏鴉?!嗬,隔了這麼些年,難道就還沒查出個所以然嗎?!”
老人見王爺終於開口說正常話,心裏頓時一喜,眼神也恢複了點活氣。但對此問話,他也隻能空落落地搖搖頭,權當回答。
“王舅!”陸平忽然從偏院疾跑而來,臉上一樣的愁眉不展,乍見看門的老人也呆若木雞地在旁,又換了副口吻說道:“稟報王爺,剛才得到確切消息,北牢城昨夜被人洗劫一空。”
“鎮守四個要犯的數十獄卒,在一夜之間全部......”
昌平王乍聞宗嶽綠蘿等被人救出,微微蹙額,負手間不由攥緊拳頭,顫抖道:“全部怎樣?!”
陸平低頭似有難言之狀,歎氣道:“全部化作了骷髏!”
昌平王聞言,隻覺眼前一黑,身子前後略微晃了晃,站定之時已然氣血自亂,信手揚起左手,道:“退下。”
他對這個外甥的消息向來是相當認可的!
好的壞的,如出一轍。
隻不過這次,他實在接受不了。
哪有大活人一夜間就能化作白骨的?!
他不信,到死也不信。
昌平王孤身一人搖曳在剛才走出來的長廊上,走走停停地猶豫不定,他想起了他還沒問宗嶽等人是被誰救走的,現在可還有明確下落。
也想問那幾位王爺何時能趕來無雙城,但在他回頭的時候,剛才的一老一少都沒了影子,灰心之餘不免唏噓。
至於把守牢城的那個黃老頭,他向來都沒放在眼裏,可是一個那麼會拍馬屁的人就這麼沒了,心裏難免會有些不爽,漠然在地上啐了口濃痰,道:“真他媽是個沒有用的廢物!”
他剛出來的地方,名曰弄草堂。
這地方本是為他閑時修心養性的地方,現在卻安排給了專門為它治愈寒疾毛病的人居住。先且不說什麼鳩占鵲巢,單是從“養性”到“養病”這一轉折,已是莫大的諷刺了。
替昌平王治療寒疾的人,是個三十出頭的青年人,麵色冷傲,左臉被一撮長長的烏發蓋住,空留右臉在外,一片煞白。
此刻他一如往常地煮著早上慣例要喝的藥茶,單薄的青衣身影徐徐被藥茶的白氣吞噬殆盡。
由外向內,隻餘了沸騰的茶水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