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再卷雲麓城,一輪昏昏欲墜的紅日逐步邁向當空。
雖是清秋,但風吹的不像是涼意,更像壓抑,幾經讓人喘息不過來。
北雁南歸。
在長空中盤旋幾個來回後,“嘎”地一陣悲鳴又向北方飛去。
南方已無溫和雨露,兀自多添瓦上清霜,就連南歸的大雁都寧可冒著凍死路邊的危險,也要迷途知返。
萬物有靈!
“將軍,探子已來報。三十裏外發現鐵浮屠蹤跡,該當如何,請將軍定奪。”一位灰須飄飄的長者在風中屹立半晌,沉聲稟報道。
他不敢多言,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已是冒了很大的勇氣,因為眼前的少年將軍比他之前並肩作戰的老主子呼延羽要危險的多,一個不留神興許就是身首異處的下場。
都說一入將門深似海,輾轉回頭堆白骨,在沙場馬革裹屍那是為將者的本分和幸運,可如果連一戰的機會都沒有便死在自己人的冷嘲之下,又何嚐不是為將者的悲哀?
“嗯?你像是在發抖?怕了麼!”南荒有史以來最年輕也最不擇手段的將軍回頭冷笑道。
風吹、陰冷。
多少袍澤就是死在這股笑容之下!
“不……沒有,老將戎馬一生……從未如此接近過羽林軍的統領,是故……有些莫名的激動。”
雲巔瞧了一眼他慘白的麵容,暗歎幾聲“軟骨頭”,不以為意地輕笑道:“今年貴庚啊?”
“六十又八!”
狂風更盛,風沙襲麵如刀割般疼痛,雲巔下意識地捂了捂口鼻,悵然道:“高壽啊。”
轉身又笑,“一個人能有你這般長壽已該知足,更別說是刀尖舔血的悍將了,不易啊。說怕,那是丟臉的活,以後可別再幹了!”
老將唯唯諾諾地應和,心裏涼透,汗流浹背更覺刺骨痛癢。
“三十裏路也夠他們奔走一會的了,不急,本帥早已在十裏開外設下伏兵暗道,還生怕姓宗的舍不得命不敢來。他要敢來,正好送他一程,好讓即將歸天的白衣卿相路上不再孤單。”雲巔嘴角斜挑,眯著眼睛似是期待,又像是在幻想。
老將隨了羽林軍多年,或多或少自帶了點呼延羽的耿直性子,詫異道:“將軍,可有請示過君上?私自出兵可是大不敬之罪!”
心直口快,向來是個惹人嫌的活。話說出後,他又皺眉懊悔多事。
可雲巔這次並沒有怪罪的意思,因為在他臉上自始至終從未有過明顯的變化。
相反地,倒是對老將增添了幾分讚賞,道:“你忠心可嘉,但心生七竅,七竅不通並不見得是件好事情。在軍中摸爬滾打數十載,難道就沒聽過‘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的豪言?”
老將再次沉默。
他的確是不知變通的迂腐頑固派,若在他年輕的時候和呼延羽大相徑庭地對著幹,時至今日雖談不上隻手遮天,但光宗耀祖還不是彈指一揮的事?
可是有些人有些事就是這樣,別人想的,自己就是做不來,越是被排擠打壓,這股倔勁就越強。
所以,他沒有同期而出的官員威風,跟著呼延羽一路破罐子破摔,摔到最後,呼延羽是撒手人寰了,自己也無路可走隻能接著摔。
強,是一種天性。
雲巔見老將臉色淒楚,並不可觀,登時破天荒來了興致,因為他絕不會在老將這個年紀還這般庸庸碌碌,如果有,那也絕不會在六十八,興許在三十八、四十八的時候就已經抹脖子告別人間了。
孤身一人在外漂泊,誰會替我憂,誰又向我愁?
雲巔歎息道:“趁他們戰端未開,本帥向你講個故事。可有興致聽聽?”
老將一臉苦澀,疑惑道:“講故事?在這裏?”
雲巔冷笑,“你覺得不妥?”
老將搖頭不答,任由北風直刮,刮得四周昏黃不見。
雲巔抬頭望向頂空昏暗的秋陽,慘笑道:“以前,在南荒最南邊的荒郊野嶺有幾十處人家,主人家是逃債避世的那種。他有個孩子,從小聰明伶俐,可他卻從不正眼相待,還常常帶著醉洶洶的酒意對他們母子加以毒手解氣。”